转眼就是俩月，小姑娘们迫不及待地穿起冬装，满大街的人都在迎接圣诞节。陈正坤还是没等来他老板的召唤，按部就班地上学、骑摩托、在“正坤同学”和“坤哥”之间来回切换。
还有去看牙医。
那天吃完定胜糕没刷牙就睡了，第二天右脸就肿了起来，他家庭医生给看了看，说他长立事牙了，还说一般人二十之后才长，他长得算早的。明明很丑，但他爹还挺高兴，觉得是好事。
陈正坤觉得，他老人家恨不得他今年就三十六，被人叫坤叔了。又心里嘀咕了一阵，牙医把特别亮的小灯挪走，对他点点头，示意他起来。
“大夫，怎么样了？”陈正坤尊敬地问。
“没什么事，完全消肿了。看着还可以，让它再长一长。”
“可我还是觉得有点不舒服。”
“就像怀孕时候，胎儿挤压母亲内脏一样，它挤压别的牙齿空间，你当然觉得不舒服。”
陈正坤觉得这个比喻有点奇怪，更认为新牙多余了：“能拔掉吗？”
大夫呲笑：“给它点时间，或许是颗好牙呢！”
“我不需要这颗牙。”
“哎，”大夫把口罩摘下来，边洗手边说，“你得给它点时间。智齿非常坚固，你怎么知道老了不需要呢？”
陈正坤觉得这个谈话有点像女人来堕胎，大夫用畅想养老来劝阻的情形，更是浑身难受。他想了想，还是有点尊敬地说：“我不用他养老……不，我老了不用他吃饭，我戴假牙。”
“这个亲自长的，和外面买的……”
“好。”陈正坤打断了大夫：“我知道了，我让它再长长。”
大夫满意地让他走了。陈正坤匆匆出门，一下撞在一个和他差不多高的人身上，那人一点没躲，还在他衣服上蹭了一下。
“啧，你——”
陈正坤定睛一看，眼前这人不正是李航么！他洁白的侧脸上红了两块，是在他衣服上刮的。他今天穿了件刺猬衣服，意大利进口牛皮，手工定制108颗未经打磨的铆钉，每一颗都透露着不屈和斗志。买的时候他觉得牛逼得不行，现在肠子都悔青了。
“你没事吧？”陈正坤马上低头看了看他的脸，“对不起啊，李航。”
李航之前还没听出来这个拿锥子扎他的人是谁，听到他喊他名字，一下就想起来那个说第二天给他送药，结果并没有送的人了。
“怎么了，小航？”
陈正坤抬头，看见了一个很面熟的女人走了过来，虽然她穿着休闲装，但还能看出职业培训过的风情——应该是百花宫VIP那层的“员工”。
“这……”女人在李航和陈正坤中间来回看了看，风情更浓了，“坤哥，我们小航撞到你了吗？不好意思——”
女人还想再说什么，被李航拉住了手。女人低头看了看李航的脸，又抬头笑了下：“我是茶师徐芳。坤哥多包涵。”
“行。”陈正坤随便应了一声，又问：“你们也来看牙吗？”
李航有心问问他怎么了，但是也问不出口，松了手，让芳姐和他说话。
“我带小航看看嗓子，”徐芳问，“坤哥呢？”
“我？”陈正坤暗自后悔失言，说：“我来帮长辈问问假牙的事。”
徐芳脸上疑问一闪而过，有礼貌地点头：“那我先带他去看病。”
陈正坤想起自己答应给他送药，但是没送的事，心里别扭了一下，还是问：“他嗓子……”
话刚说一半，他看见李航又拉徐芳袖子了。他心里“蹭”地来了一股火，捏住了李航的手腕，拽到自己这边来。
这人不讲理。自己因为他塞给他的甜东西，把牙吃坏了，他像个没事人一样，还想和坤哥撇清关系。陈正坤余光看他，他冲地面摆了摆手，好像让她别担心。
“坤哥。”
“没事，我们认识。”陈正坤对她一笑，拿出十分耐心，低声问李航：“你嗓子好点了吗？”
“坤哥……”徐芳在身后柔声叫他，可陈正坤不理，手也不松，继续问：“你嗓子好点了吗？”
李航没有办法和他解释，含糊地点点头，把脖子上的围脖团得更紧了些。
“能出声了么？”
李航心里紧张，用力摇头。
“还是只能点头摇头？”陈正坤轻笑一声，把他围脖拽松了点，看着他蹭红的脸，对他说：“平安夜带你出去玩，去么。”
李航听见徐芳抽气的声音，忙对她摆了摆手。面前这人不知道是干什么的，但是芳姐好像是他的员工，而芳姐好像是给城里一个很有权势的人工作的。李航喜欢陈正坤的声音，也没有不想和他交朋友的意思，但这种人带着盲人出门总是不方便的。
而且，李航不想让他知道他不仅是个瞎子。
陈正坤看见他慢吞吞地将围脖再收紧，好像要当场把自己勒死一样。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好像他要逼着他自尽一样。陈正坤松开了自己的手，笑叹一声：“我明天让沈红给你带药过去，润喉的还有祛疤的，这次不会不送了。”
他说不送，而不是忘了送。李航莫名心里酸了一下，知道他完全误会了自己，但也不想解释——
即便是被误会了，也比被他知道自己是个残疾人好。
“坤哥。”徐芳略求饶地提醒了他一声。
“行。”陈正坤轻拽了下李航围脖，随口答，“你忙。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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