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臣们再度聚首，皇上沉着脸色一言不吭。
“不可轻举妄动，”严嵩虽然内心虽然已经开始慌了，面上仍端出一副沉稳的样子：“此刻若是贸然抗敌，极有可能使京城朝不保夕！”
一群大臣跟着附和起来，没人敢说个不字。
保守的想法，总不好甩锅。哪怕出了茬子，也断然怪罪不到自己头上来。
“呵，严首辅这是想——弃卒保车？”角落之中，突然有个声音冷冷道：“大人的意思是，就这么任由鞑靼过来？”
严嵩愣了下，先看了眼皇上的脸色，又回过身去，去寻找声音的源头。
他定睛一看，却是前朝元老，杨慎。
“杨大人，”严嵩记着儿子之前的叮嘱，沉稳道：“这鞑靼进攻，也只是为了粮草生计，带掳掠够了，便自会回去。”
“此刻若是有意回击，京中的军备也不可能尽数出击，倒不如严防死守，把他们防在蓟州外。”
“天大的笑话。”杨慎径直穿过唯唯诺诺的众人，毫无畏惧的对视着他，朗声道：“严大人这是想置蓟州百姓于死地么？”
“怎么，杨大人是想以都城为赌？”严嵩反问道：“当年于谦于大人以命守下北京，也差点毁于一旦，杨大人虽饱读兵法，有几分胜算？”
“不可不战。”杨慎冷冷道：“若是此刻便闭门示弱，只会助长鞑靼的气焰，未必能抢完收手。”
“但未必在蓟州。”
女子的声音，在这一刻显得突兀又不合时宜。
晏晚低头看着地图，皱眉道：“可有法子，把敌军从蓟州引去平谷？”
杨慎眼神一动，开口道：“晏大人的意思是？”
“平谷一带，虽然物产丰饶，但群山环绕，既可布下奇门遁甲之阵，又可以拖住时间、扰乱军队分散。”晏晚抬起头来，回忆当初轻功飞过去时纵览的情形：“平谷附近的群山，我记得云雾缭绕，露水深重？”
草原的马队一旦被诱进深山之中，便如同被扒去翅羽的燕雀一般，任人宰割。
朱厚熜脸色稍霁，点头道：“要派懂地形的将领过去。”
“臣，请率两万大军迎敌。”杨慎径直跪了下来，语气诚恳道：“平谷一战，重在兵法谋略，臣磨刃数年，还望陛下恩准！”
他在被贬谪之后，虽然几十年里都醉心山水，可满架兵书，都不曾蒙过风尘。
“杨大人听说，在西南时，率一众民兵便平定了叛乱？”朱厚熜看了他许久，缓缓道：“朕封你为正三品昭勇将军——即刻启程。”
众人商议诸事直到深夜，才各自离去。
朱厚熜吩咐李芳摆驾回宫，公公眼瞅着人都散了，才小声道：“陛下，张郎中……等您到现在了。”
张居正？
他从哪儿得了消息？
朱厚熜眸子一眯，抿了口茶道：“宣他进来。”
张居正在厢房里冻得腿脚发麻，面色却依旧淡然从容。
他缓缓起身，跟着小太监行至了正殿。
“说吧。”朱厚熜疲惫道：“是炭火募集那边，出了什么事吗？”
“陛下。”张居正跪了下来，深深参拜道：“臣有一策，可解粮草军备燃眉之急。”
朱厚熜神色一动，身体往前倾道：“你再说一遍？”
“臣知道，如今两急，一是兵士匮乏，驻军太少，而是国库疲乏，无力应付更多的开支。”张居正想了一下午加一晚上，脑子被寒风吹得清醒无比：“附近各省军力，已陆续调来，而所谓军晌，也可以用偷梁换柱之法。”
朱厚熜坐直了看他，却并没有允诺他站起来，声音寒冽道：“你继续说。”
“臣以为，”张居正抬起头，眼神带着赴死的决绝：“此刻当清算贪官。”
朝廷腐败多年，蛀虫们都脑满肠肥，但凡结果一二，都可以捞回数量颇丰的银两。
“还以为，你有多大能耐。”
伴随着一声冷笑，茶盏径自被狠狠掷在了他的身边。
此刻大敌来犯，正是人心惶惶之际，若还有意剪除党羽，只会进一步动摇朝政，让他的位置更加不稳！
一旦失了手，还没等蛮子们打进来，大臣怕是都要造反！
这个腐儒！
微烫的热水同瓷片一起溅了出来，但张居正连丝毫避让的意思都没有。
“皇上，”张居正沉声道：“所有清算，都应在暗中进行，只取财贿，不问罪责。”
朱厚熜愣了下，怒气还挂在脸上，来不及消散。他皱了下眉，再度问道：“不问罪责？”
“陛下。贪墨之举，可罚不可止。”张居正再度深拜，语气平缓道：“此刻将重臣下狱，对朝廷一点好处都没有。但若尽数取走所贪，却足够赶制出□□兵甲，加固京城及附近一带的军防。”
“张江陵。”朱厚熜抬眸看着他，慢慢道：“你告诉我，怎么从别人口袋里拿东西？”
“挪用之名。”张居正深吸一口气，认真道：“南京黄册库，乃是历年清算户籍登记的小衙门，朝廷从未拨过俸禄，全靠上头分担开支。”
这件事，还是从前晏晚某天喝汤时闲谈过的。
“但哪怕如此一个小衙门，靠着驳回全国各处递交的名册，都可以每年缴获万两白银有余。”
“缴获？”朱厚熜追问道：“什么意思？”
“推说册子要么誊抄有误，或者纸张不出自指定的铺子。”张居正缓缓道：“巧立名目，罚款再积沙成塔，便足以养活一衙门的人，乃至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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