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光被赶出去之后，先前闹哄哄的西苑倒是直接清净了不少。
一方面陶仲文还在终南山那儿呢，就算要回来控场也得等两个月，另一方面这帮道士里鱼龙混杂的太多，如今想走也不敢走。
这种风口浪尖上请辞，不是明摆着跟皇上说‘先前都是我糊弄您玩儿呢咱好聚好散呗’。
严世藩听父亲前后一解释，倒是乐了。
“你高兴什么？”严嵩忧心忡忡道：“这皇上脾气一躁起来，连方士都遭殃，更别提你爹这一把老骨头了……”
“方士少点，您也能少试几次药不是么？”严世藩一把揽过新纳的第三十六房小妾，慢悠悠道：“我是在想，这皇上怕是对那小道姑上了心。”
“上心？哪种上心？”严嵩低头摸了个鼻烟壶，旋开盖子时挑眉道：“你是想怎样？”
“不怎样。这种风云变动的时候，作壁上观就是了。”严世藩揉捏着娇妾浑圆的屁股，漫不经心道：“您想想，但凡有些道行的方士，哪个进了宫不是被高管俸禄给养着？”
“但是那姑娘才九品，”严嵩意识到了什么：“可是她基本上算卦都对了……听说好几个皇宫贵族都去找过她了。”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严世藩摸了把小妾的脸，示意她可以走了，抬眼看向父亲：“皇上对其他人都高官厚禄，明显只是一时荣宠，而且荣宠这种东西，也最能让人失了智，暴露出原有的诉求。”
“你是说，皇上其实一直都戒备着那些道长？”
“不，皇上不会相信任何人，包括你我。”严世藩估摸着又是去面圣的时辰了，慢悠悠道：“父亲，之所以我们能在朝中权势不衰，根本原因就在于顺从。”
这皇帝从来没有把其他人当做过人，一切都只是他的附庸和玩物而已。
晏晚坐在陆炳对面，看着一溜走来的道友。
朱厚熜依旧捧着半盏茶，半眯着眼睛打量这些人。
乌泱泱三十来号人被分了类，炼丹修仙的十来个，卜卦问吉的十来个，还有些看鬼神定风水的，暂且不管。
正殿堂上放了张桌子，上面搁了个锦盒，旁边放着笔墨，也不知道是想干些什么。
“诸位大人，想必来前已经听公公们私下解释了。”李芳一抖拂尘，尖声尖气道：“还请一一卜卦这盒子里放的是什么，在纸上记述后落款便好。”
道士们你看我我看你，大部分都面露惊惶之色，完全没想到皇上会想这么一出。
在没见到晏晚之前，朱厚熜也没想过能这么玩。
本身他对玄术不是很了解，当初修仙也只是朝中的政敌都被清理干净，他心里觉着高处不胜寒，索性给自己放了个长假。
但是晏晚基本上都卜的对，每天见他的第一件事就是被考这茶碗里还剩几枚叶子。
有时他怀疑是李芳和她窜通过了，还故意私下捻了个梅子扔进去，却也被她掐指闲算两番便断了出来。
有点厉害啊。
这业务能力一对比，自己那是养了多少个胡说八道吃干饭的？
“还请不要耽误时辰，皇上正等着呐。”李芳见没人上前，径直催道：“崔道长，请吧。”
这十来个道士，基本上都被封了五品以上的大官。多少书生读一辈子书都混不到他们这地位。
崔道长皱了长眉，掐指算了一刻，上前写推算，按规矩将纸折好了放在一旁。
道士们排着队一个个轮了过去，大部分人都盯着那锦盒左看右看，恨不得能生出双透视眼。
李芳见都写完了，便上前整好了纸折子，用小案捧给了皇上。
朱厚熜一张张的拾起来看，越看越觉的乐。
统共就十四个人，猜什么的都有。
有些模棱两可的，仅说了形状和颜色，还真有猜的差不离的。
有些便相当扯了。
平日里特喜欢装神弄鬼的那王真人，猜得是个胭脂盒。
那不苟言笑又满脸正气的胡太君，写的是狼毫笔。
还有猜肉饼和戒指的，更是偏到西凉国去了。
“行了，开盒吧。”朱厚熜放下纸，任李芳捧着案走了回去。
公公忍着笑开了那锦盒的锁，施施然打开了盖子。
众人定睛一看，里头放了只绿甲的小乌龟。
这……
有几个道士当即脸就黑了。
“行了，那几个胡诌的，自己去后殿领板子去。”朱厚熜闲闲开口道：“悉数贬为庶人，回山里继续修炼吧。”
若不是晏晚先前叮嘱要少杀生，他肯定让锦衣卫把这帮狗贼都当庭打个半死，再扔诏狱里好生受些苦头。
连皇上都敢糊弄，也是被猪油蒙了心！
“说的差不离的那几个，给朕留下来。”
九个道士苦着脸匆匆走了，剩下的那五个仍旧颇有些煎熬的杵在那，恨不得腾云驾雾赶紧跑了。
“这位，是陆炳，陆大人。”朱厚熜示意自己的发小站过去，慢条斯理道：“还请诸位为他推出生辰八字来。”
五个人里又懵了三个。
正常的步骤不都是拿了人家八字再算吗？
还带这么折腾的？
崔道长低头在案上掷了三枚铜钱，左右一归纳，为难地推论道：“丙……丙……”
“这位道长，”晏晚托腮看了很久，此刻终于忍不住，笑吟吟道：“您从来不定盘的么？”
“定盘是什么？”朱厚熜好奇地问道。
“询问基本的情况，以断定自己解卦的是否正确。”晏晚闲闲道：“从前校正生辰时间时，不仅要观面问命，还要确认诸多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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