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晚再次御符而来的时候，那少年正捧了个小盒子，在烛光下低头端详着什么。
凑近一看，竟是两只大小不一的小雏鸟，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呢。
张居正瞥了一眼晏晚，压低声音轻轻道：“我正等你呢。”
小姑娘颇有些好奇的站近了他的身边，又看了两眼。
小盒子里铺满了松软的锯末，睡着两只灰扑扑的小鸟儿。
虽然它们都没有长出羽管，看起来像只秃毛的小鹌鹑，但是一大一小，而且毛色的深浅分布并不一样。
“我爷爷去世之前，曾经给他的朋友留了两颗蛋，托他代为孵化。”张居正垂下头来，小心地把蛋黄拌进乳羹里，用竹制的掏耳勺舀了一点，小心地哺喂着其中的一只。
与俗常花鸟市场里不同的是，这些老头儿玩的叫掌中鸟。
但凡饲养，必须选那种破壳时便被人亲手喂养的小雏鸟，这样它们才能从小就不避讳笼子和手掌。
而养大之后，这些鸟会自动的认定了主人，可以召唤来去甚至开口说话，像个小灵怪一般。
“看这样子，像是刚孵出来没几天？”晏晚摸了个绣墩坐下，仔细地打量着那雏鸟：“恐怕不好养。”
“爷爷生前最喜欢伺弄花鸟，既然留了两只给我，怎么说也要尽力。”张居正看着那雏鸟嗦囊吃的鼓鼓的了，一歪脑袋又昏睡过去，又开始耐心地喂起另外一只：“只是家里向来怕我玩物丧志，若是知道我私下把它们领回来了，恐怕又不得安宁。”
晏晚托着腮帮子想了会儿，笑眯眯道：“我帮你养一只？”
纯阳宫虽然坐落在雪山上，但是道人们都心慈面和，养了不少动物。
漫山遍野的雪鹿白狐自不必说，很多同门都效仿者师祖养丹顶鹤，从初破壳的雏鸟一路喂到羽翼若云的成鸟，也解了修道的寂寥。
因此，纯阳的道长们往往凌空飞行时承云傍鹤，让无数侠女为之倾倒。
晏晚虽看着乖巧，但是由于小时候跟着谢云流四处逃难，逐渐养成了看见什么吃什么的习惯。
原本于睿打算为她领只鹤作伴，一回去却看见她捉了只肥硕的雪兔，正架在太极广场旁边上下翻烤，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最后养鹤这件事，还是暗地里作罢了。
由于他们两都还算孩子，对着这小鸟儿都见着喜欢，一聊便是一个时辰。
烛光明灭，月色昏沉，张居正看着那睡熟了的鸟儿，忽然意识到已经很晚了。
他自橱柜中翻了个小盒子，又匀了些木屑进去，悄声交代着喂养的细节。
晏晚捧着盒子听了一会儿，眼皮子有些打架，她捂嘴打了个哈欠，抬手捏了捏他的脸，画了张符便带着鸟儿离开了。
张居正还没反应过来，那少女便踏风而去，只有脸颊上还留着淡淡的余温。
开心的是，自从她领了那只偏小的鸟儿回去以后，便越来越频繁的找他玩。
有时他有文章要作，一时脱不开身，她便捧出本经书来，在一旁看的津津有味。
由于白天人多事杂，也不方便遮掩，后来晏晚都是月上枝头才带着鸟儿过来，偶尔还会捎上半只各种口味的鸭子。
张居正年已十六，如果不是祖父出了意外，应是在今年准备娶妻的。
他原本没有这种心思，只想着考个功名，没想到却遇到了她。
温文尔雅，却又巧笑倩兮。
那《诗经》里头说过，娶老婆还是要娶自己喜欢的好。
张居正有时候悄咪咪的瞅她两眼，愈发觉得称心。
可是，阿晚是个女冠啊。
自己要是耿直的跟父亲说上一声，估计腿都得被打断。
可是倘若今年守孝一过，明年没有中举，家里肯定是要为自己找个人家。
还不如跑到京城去，婚事能拖一天便是一天。
张居正向来心眼儿多，事情也想得周到。他面上虽只是淡淡的同她谈笑，心里连应付家里人的说辞都一并想好了。
寻常人家的小姐，也就能识字读个孝经，有谁能像她一般呢。
晏晚倒是不知道这小书生心里思量着什么，开始全神贯注地养起鸟儿来。
她原本穿衣不喜欢拖沓，如今也裁了条披帛，让她家小葵能窝在自己的颈侧酣睡。
太常寺除了初一十五和过节之外，平日里还真的算清净，上班点个卯，读上几本的书，或者给那些同僚们批个八字，一天便晃晃悠悠的过去了。
下班了再去酒楼里叫六七只烧鸭，喝着小酒听一出戏，确实自在。
一来二去不要紧，她给小贼们盯上了。
日薄西山的时候，一众官员收拾了书文，开始三三两两的离开。
晏晚跟在他们的身后，心不在焉的往老门东那儿走，想着今晚要不再给太岳提上半扎槐花酥。
她脚步轻快，走起来半声响都没有，绕了个弯便拐进胡同里，如往常一般抄了近路。
下午东衙的老孙头让她帮忙看看星宫，没想到这老头儿都七十岁了，竟是要喜得一子的样子。
老当益壮啊老当益壮。
“站住！”一个嘶哑而又浑浊的声音在她背后喝道：“小爷我让你站住！”
晏晚心想我哪儿有这么听话的道理，直接加快了脚步往前走。
没想到胡同口也有个大汉冒了出来，粗髯接鬓犹如个屠夫一般。
“小道姑，陪爷出去喝个酒呗？”那大汉手里掂着半吊钱，嬉皮笑脸道：“看你这小脸细白细白的，让爷亲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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