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咳嗽的老板娘明显挣扎了一下，不过咳嗽的更加厉害了，她又弯腰咳嗽了几下之后，起身强忍着咳嗽，说道：“对不住了，酒量不好，我去下面催催菜。”
说完，老板娘拿着送菜的托盘，飞快的出了包厢门，郑主任也重新坐了下来，一脸的风轻云淡，如果不是邹凯看得真真切切，还真的会以为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至于包厢里的其他三个人，不管是程福金还是那两个办事员，都把目光移开了，不是在低着头看脚下的鞋子，就是在低头嗑瓜子。很显然，这样的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了，这三位都很有经验，知道早早的避开视线。
邹凯不由得想起镇招待所的故事，当时说的是老板跟政府里面有点关系，所以承包了招待所，后面打白条坑了很多钱，再往后就自己把招待所的地皮和房子全都买了下来，单独干。
当初这个故事他也是听了只言片语，现在看来，承包招待所的老板可能的确在系统里有点关系，但是关系却不够硬，如果真的关系很硬，老板娘就不会受到这样的欺负了。郑主任也不算是多大的官，可能就是个色胆包天的家伙，居然都敢做出这样的事情，可见招待所的老板真的没有太过硬的背景。
想起刚才老板娘临出门的时候，发红的眼圈，也不知道是羞愤还是喝酒呛的，邹凯不由得有种众生皆苦的感慨。
前世他在莞城的夜场圈厮混，最不缺的故事就是女人的故事，各种各样因为家庭变故，导致女人下海做小姐的故事，真的是数不胜数。
现在看到老板娘刚才屈辱的表情，他不由得又想起了那句话：钱难挣，屎难吃。为了生活，我们总是在妥协，不是我们没有羞耻心，不是我们没有感情，而是我们没有资格去反抗，去任性，除非我们放弃自己的生活。
招待所大厨炒的菜还是很香的，香味扑鼻，郑主任刚占完便宜，此刻心中正美着，程福金举起筷子招呼：“郑主任，吃菜吃菜，尝尝这个炒牛肉，味道应该挺好的。”
郑主任顺势举起筷子，夹了一块牛肉塞进嘴里，大嚼起来，见到他吃了菜，其余三人才敢夹菜，邹凯觉得有些无趣，也不想跟他们抢，在程福金招呼之后，才象征性的夹了一块吃。
吃了一会儿之后，程福金端起了酒杯：“郑主任，我敬您一杯。”
郑主任相当开心：“来，干杯。”
说着，他举起了杯子，其余两个办事员也慌忙举起了杯子，准备一起干了这一杯，邹凯没准备凑合，也没准备喝酒，于是就端起了茶杯，准备以茶代酒，蒙混过关。
可是郑主任一看，脸立刻就垮了下来：“小邹是吧？大家都是端酒杯，你怎么就把茶杯举起来了？这是南方那边的新规矩？这是在南方久了，回家乡看不起家里的规矩了？”
这话说的夹枪带棒的，就差直接指着鼻子说邹凯数典忘祖，忘了自己的本分了。也好在这个郑主任还看在程福金的面子上，稍微拐了个弯，要是程福金不在，估计要直接指着鼻子骂娘了。
邹凯身为老江湖，当然听出了郑主任话语里的不满，开口解释道：“郑主任，真没这个意思，我开车，是不能喝酒的，喝了酒容易出事。”
一旁的程福金也赶忙打圆场：“郑主任消消气，小凯是我一个远方侄子，真不太会喝酒，还开着车，等会儿我代他多敬您两杯。”
郑主任看了看程福金，又盯着邹凯一言不发的停顿了片刻，哼了一声道：“现在的年轻人厉害了，去南方都长了本事，回到家里，家里的规矩也不懂了。”
“还太年轻，从小到大也没喝过酒，哪里懂什么规矩？我自罚三杯，替他给你赔个不是。”程福金再次帮着打圆场，还自己拿过酒瓶，直接来了个三连干杯。
邹凯忽然有种身在局外看戏的错觉，他感觉自己跟这个屋子里的人格格不入，感觉自己并不属于这个场景。他知道郑主任是平日里被人捧惯了，别人跟他吃饭都要毕恭毕敬，伏低敬酒，邹凯这样不陪着喝酒，他就觉得难以接受。
至于程福金为何会对他如此照顾，恐怕最主要的方面是担心真的闹起来，事情闹得不可收拾，本来想要拉近关系的，再因为一点小事闹翻了划不来，还有一个方面，估计是也想趁机对邹凯示好，告诉邹凯：我是真心为你好的，帮你挡酒缓和关系，你以后要对我好一点。
其实邹凯觉得今天喝酒也不是不行，大不了他下午不开车，在曹家睡一个下午，到晚上再开车回家，可是之前两个办事员对他的轻视，还有刚才这个郑主任色胆包天去欺负老板娘，接着又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这幅作态让他很恶心，他忽然不想在这些人面前低头了。
在这些人面前低头有什么好处？他们也就是管房屋手续过户的，又不是工商局的，想要刁难自己家准备开的服装店，其实也没太多刁难的办法。邹凯之前想要过来陪着吃顿饭，是看能不能拉近关系，在可能有帮助的情况下有些帮助，现在看来，也没太大必要了。
哪怕这个郑主任真的有办法把邹凯家新开的服装店刁难到无法开下去，邹凯也不惧怕，他最主要的生意都在莞城那边，他要搞的单身公寓还没有搞起来，搞起来的话，那个才是最赚钱的。
哪怕退一万步讲，在镇上的生意开不下去，邹凯大不了就把这三套店面租出去或者关起来，收着租金过也一样，甚至不要租金，直接关了等着升值，到时候变卖也一样。或者，等到未来自上到下的反腐倡廉开展，基层不敢再乱来的时候，自己拿店面开超市，那也一样是相当赚钱的。
在这些念头转过脑子之后，邹凯忽然就轻松了下来，他看着程福金诚惶诚恐的自罚三杯赔罪，再看着郑主任看程福金喝完酒，这才好不容易露出的笑容，四个字不由得蹦入了他的脑海中：无欲则刚。
他想起刚才屈辱的老板娘，想起自己在莞城听到的那些悲惨故事，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我们委曲求全，是因为除了委屈没有其他的退路可以走，我们低头弯腰，那是因为心中还有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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