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的球可就比第一局好看太多了，刚才是台内斗短相持，现在是硬桥硬马的正面对拉相持，双方打得激情四射，范小东正手位连续爆冲，即便他天生神力，到后来也需要通过呐喊来维持状态，唯有他的双脚，依然立地稳如生根。
这是他最大的优点，也是迄今为止整个世界乒坛都极少有人拥有的优点。
下盘稳则平衡稳，平衡稳则无论发力还是接球都一定不会出现姿势变形的问题，这就像是万丈高楼打地基，地基打牢了，任凭高层风吹雨打，乃至摇摇晃晃，都绝不会塌。
而具体到现在的局面上，就是范小东无论怎么凶狠发力，正手拉，反手拧，反手拉，正手拍，他始终维持着进攻的高质量，所有的球都能大概落到他想要落到的地方去。
这种程度的强攻，当真看得场内观众们头皮发麻，他们看着这个15岁的少年，明明个子不高，明明长相朴素，却犹如看到了一头凶狠的史前霸王龙，那砸在球拍上嘭嘭作响的声音，正如霸王龙一声声嗜血的咆哮。
而王超，则像是狂风骤雨中苦苦支撑的一叶扁舟，单看场面，他几乎是被完全压住了。
但现在的观众，已经不是两天前的观众了。
作为外行，两天前他们确实看不懂高手相争时的核心关键，但通过餐厅对话，以及随后在欧洲论坛上出现的大量科普贴、扫盲贴和争论贴，以及昨天何敬平赛后采访说的那一番大实话，他们已经大体上搞清楚了这些选手之间相生相克的微妙关系。
以前没人告诉他们这些，现在有华乒顶级名帅告诉他们这些东西，他们其实还是有些感激的。
他们现在完全清楚，王超正在实践他自己提出的防守理论。
他正是把范小东当成另一个虎克在打。
既然如此，那么无论场面上看起来多么摇摇欲坠，只要王超没真的被打穿，这比赛实际上就依然是势均力敌的。
但真理再次掌握在了少数人手中。
远在帝都的秦华昌摇头叹气，道：“阿龙，把直播关了。”
孙天龙知道老师的心脏问题很严重，没有任何疑问，直接关机。
“你小师弟看来大概率是要败了。”秦华昌有些沮丧：“我已经尽力了，但可能确实是我太急了……现在的小东，跟王超这个比比起来还是太嫩了啊。”
明明说的不是什么高兴的事儿，但孙天龙无由的有些想笑。
实在是老师太有意思了，说起王超居然也一口一个“这个比”，这是打从心底里已经认同王超的强大，并且把他跟虎克这种非人类存在放在一起了吗？
当然，孙天龙不敢笑出来，他一本正经的接茬：“您是觉得小师弟打不穿王超？”
秦华昌瞟他一眼，心里有些奇怪。
他跟孙天龙朝夕相处14年，可以说是全世界最了解孙天龙的人，加上他又是心细如发的性子，所以他认为，孙天龙的眼光应该完全看得出来这一点，根本用不着问他。
所以阿龙这么接茬，是说明他刚才走神了吗？
秦华昌想岔了，他以为孙天龙是在担心自己。
“行了，阿龙，别一天到晚心不在焉的，我也就是没办法再干下去，被迫离开华乒而已，又不是马上就要死了。”秦华昌主动安慰道：“你有这闲工夫，不如趁我还在帝都，好好陪我一阵子，否则等我回了老家，估计咱们想见面就难了。”
这一刻的孙天龙是颇有些伤感的。
他从17岁未成年就跟着秦华昌，不知不觉14年过去，所有的高峰低谷，所有的欢喜悲哀，全都是秦华昌陪他一起熬过去的，从当初懵懂无知偷偷哭鼻子，到如今看懂人情世故走遍世界各地，他的整个成长成熟过程，都有秦华昌保驾护航。
对秦华昌的感情真就比父母还深刻，即便这些年他越发成熟，也越发感觉到老师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在很多事情的处理上都与自己有较大的分歧，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狗不嫌家贫，儿不嫌母丑。
如果可以，他甚至愿意分给秦华昌十年寿命，只求让秦华昌能比现在好受些。
然而世界上并不存在这样的魔法。
所以他坐在那里，用了好久才调整好心情，强笑道：“好，那咱们说比赛……老师虽然不敢看下去，但我却反而觉得，老师一定还有后招吧？”
这个话题果然让秦华昌很喜欢，笑眯眯道：“哦？何以见得？”
“如果真是必败的局，老师反而敢继续往下看了，毕竟，输给王超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反倒是大多数人认为的正常结果。”
孙天龙一旦认真起来，分析能力也是极强的：“正因为还有后招，老师觉得有机会赢，但又觉得机会不大，所以才患得患失，一颗心脏受不了，不得不关机等待最后结果。”
秦华昌很满意：“阿龙，你还是懂我的。”
“那是啊。”孙天龙笑道：“咱们不是说好了吗，我以后可是要给你养老送终的。”
这话说得秦华昌眼眶微微一红，却又忍住，道：“你知道王超真正的弱点是什么吗？”
这个问题问出来，病房里顿时安静，孙天龙皱起眉头，苦苦思索起来。
事实上，秦华昌此时摆出来的这个问题，整个欧洲都想知道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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