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爷端起喝过的半碗梨汤与另一碗碰了杯，“喝一碗吧？”
温祖光犹豫了半刻，双手捧着碗，喝了一小口。
俩人相视一笑，很快就聊到了一块儿。
“其实我也没什么大毛病，就是儿女不放心，怕他们着急，干脆就住到医院里来了，结果倒好，成天过来，也是辛苦他们跑一趟。”
聊起儿女，李大爷的眼睛都在放亮，上扬的嘴角，更是难掩笑意，温祖光看了，除了羡慕，还是羡慕。
“温老弟，你家几个孩子？”
“两个，一儿一女。”
“哎呀，不错啊，刚好凑了个好字，是个有福气的，我看你年纪比我小，孩子多大了？”
多大了？
温祖光在心里问了自己，他好像记不太清了。
女儿从小不在身边长大，跟他不亲，这几年也没联系过几次，至于儿子，他也没怎么关注过，一直都是妻子在操持，突然这么一问，他心虚的低下头。
“温老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自己孩子多大都记不得，你这当爹的，不负责。”李大爷调侃道。
温祖光腆着笑，没敢应声。
“不过，你这也还好，当爹的难免粗心，正常。”李大爷神秘兮兮地掏出平板电脑，指着屏幕下载好的视频。
“我今天看电视剧，你是不知道啊，剧里那个当爹的人，拿他和畜生比，都是侮辱了畜生！”李大爷气得破口大骂。
“那小姑娘，可怜的哦~”
他掰着手指数，“生病不给治，饿了没得吃，昏倒不关心，上学不给钱，爹娘就跟死了一样，才，才十几岁的小丫头，还得去黑工厂打工挣钱养自己。”
李大爷激动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唰唰地往下落，“我跟你说，这要是搁我们村，这样的男人当爹，我们真是一锄头敲死他，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不负责的父母。”
温祖光目光呆滞地愣住，感觉周围阴凉阴凉的，冷飕飕。
“哎呦！哎呦！”李大爷哆哆嗦嗦地从口袋倒了两粒速效救心丸，“要不是怕犯病，我真的，我必须得看到那个当爹的遭报应，不然睡觉都不安稳。”
吃了药，李大爷点开最新的一段视频，画面里，是一个面黄肌瘦的小姑娘捧着碗吃挂面。
看到这一幕，李大爷再次忍不住哭起来，温祖光没有多大感触，只觉得这大哥有点多愁善感，一个大男人，还这么爱哭。
想起他小时候，饿得不行时，还去邻居家的田里偷过红薯吃。
那时候，家家都不富裕，吃饭是很奢侈的东西，所以看着这小姑娘吃面条，对比自己，也就不觉得有什么。
“温老弟，你不觉得小姑娘很可怜吗？怎么都不见你哭啊？”
温祖光嗤之一笑，将儿时的苦说给李大爷听，岂料李大爷丝毫没有半点同情，反而气得差点跳起来打他。
“这怎么能一样？七十年代那会，大家都苦没办法，可这小姑娘是十几年前的事啊，那个时候基本都是独生子女，谁家孩子不是被捧在手心里，她父母是养不起她吗？不是，是不想责任。”
李大爷一阵长吁短叹。
“那，也有可能是孩子自己想去工作的呢？”温祖光隐约记得，女儿读初中的时候就囔囔着要去做暑假工挣钱。
“可能吗？如果能选择，哪个孩子不希望无忧无虑地长大？你知道这小姑娘为什么要去挣钱吗？因为她爸妈不给吃饭的钱，她没办法啊。”
正说着，剧中小姑娘突然放下面，跑到洗手间难受地干呕了起来。
好一会儿过去，她虚弱地瘫坐在地，靠着墙角直喘粗气，隔壁屏幕都能感觉到那种无力的窒息和绝望。
“你看，多可怜啊，正长身体的时候，天天就吃一碗挂面，哪里有营养啊，呜呜呜，太可怜了，太可怜了——”
······
深夜，温祖光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他两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久久无法入眠。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电视剧的影响，只要他一闭上眼，就会梦见那个可怜的小姑娘，每一个画面，都无比真实地刻在脑海里忘不掉，带着一种亲近的熟悉感，好像亲身经历一般。
从前一直不放在眼里的女儿，今晚也总是时不时地跳出来，只是那张脸的模样，在记忆中已经模糊。
温祖光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忽然耳边响起一道女音：
“凭什么他们的不懂事要我来承担？不想负责就别生啊！”
“我又做错了什么？笑什么笑，很好笑吗？”
“女儿做到我这份上，你们该知足了，温祖光，小的时候你就丢下我不管，现在又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指点点？”
“身为父亲？父亲？你配吗？你配吗！”
温祖光猛地一激灵，瑟瑟地抱着脑袋缩在角落。
翌日。
天刚微亮，温祖光被一阵急促的铃声吵醒，看到备注上的名字，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抖了抖。
他看了眼睡得正香的李大爷，抱着手机去了阳台。
“喂，陈老板。”温祖光小心翼翼的捂着嘴。
“温祖光，别以为你躲到医院里就不用还钱了，再不给钱，老子就让你见见我们的手段，到时候可别怪我不讲义气。”
“别别别，陈老板，有话好好说——”
温祖光害怕的回头看了眼，全程压着声，深怕被人知道，被训了一顿后，他怂怂的说道：“陈老板，对不起，我，我实在是手头困难，现在还病着呢，您看这时间——”
“你病了关我什么事？有本事借有本事还啊，最多三天，三天后，你要是再不还钱，老子要你好看！”
“喂，陈老板，陈老板？”
温祖光惶惶不安的拨了妻子的电话，可不等铃响就被挂断了。
他想了想，只能联系女儿。
听说在大城市工作的工资都很高，温言离开了这么些年，五万块应该不算什么，况且虽然吵过架，可自己毕竟是她亲爸爸，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人打死吧？
温祖光给自己做了番思想建设后，摁下了拨通键。
他全神贯注的盯着屏幕，想起昨天被拉黑的微信，很怕女儿和妻子一样把他加入黑名单。
手机“嗡”的一声接通。
温祖光欣喜若狂的握着拳给自己鼓劲，他深吸了一口气，“喂，言言啊，我是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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