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虽救了回来，但肚子里的孩子险些保不住，安宁卧床躺了两个月，日日喝着苦药汤子，吐得比从前更厉害了，常常是闻到了药味儿就开始，吐完捏着鼻子喝下去，不出半个时辰又吐一回。
裴祐来见她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个又瘦又病歪歪的安宁，心疼得像是被磨盘碾过一般。
荀域破例让他入宫，就是想叫他安慰安慰安宁，看看戚长安临终前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我阿爷一向身体康健，怎么会突然去世呢？”泪眼婆娑的，她近日哭的太多，眼睛总是花的，太医千叮咛万嘱咐，叫她一定保重，可安宁只要想到阿爷，就心酸不已。
“是急病，前一刻还和添福开玩笑呢，不过须臾的功夫，人就不行了，待传了太医来.....已经晚了。”
提及此事，裴祐也是难过不已，“陛下生前最放心不下三殿下，说西凉与北国有战事，无论如何不能殃及殿下安危，殷家兵马随时待命，为北国做后援，连粮草供给都提前准备了，只是还未来得及发文书.......”
安宁闻言几乎哭成了泪人儿，芸姑安慰着她，一个劲儿给裴祐使眼色，希望他能少说几句。
但对方似是没看到，依旧自顾自道，“我这次来一是报丧，二就是为了完成陛下遗愿，把文书送到。”
“还有，陛下生前最后一次去打猎时，又猎了一只狐狸，给殿下做成了狐裘，他说之前那件定已经旧了，北国天寒，让殿下多穿些，明年开春的时候带着外孙去烟波江见他.....”
“裴公子，你别说了。”芸姑实在忍不住，直接打断了她，安宁有孕，又刚刚发了哮症，再这么伤心下去，后果根本不堪设想。
裴祐见状，这才闭了嘴。
安宁缓了好半天，待情绪稍微稳定些才捂着肚子问到，“那我阿娘呢，她还好么？”
皇后卢氏与戚长安伉俪情深，如今骤然失了夫君，一时半会儿恐怕会受不了。
“皇后殿下自是伤心的，但有长公主陪在身边，倒也能宽慰些许，如今新皇登基，下旨举国守丧三年，且前朝也没什么异动，一切如常。”报完了忧，裴祐总算又些好事告诉安宁，“水利兴修得不错，钱庄运行得也很好，南国这几年风调雨顺，收成颇丰，百姓安居乐业，更胜从前，你不必挂念太多。”
芸姑松了口气，这人果真是老实过头的，凡事一板一眼，都不懂迂回，幸而陛下没在身边，不然一定要把他轰走。
“你代我向阿娘问好，也叫她别担心，我在这儿一切安好。”
“我知道，”点了点头，可裴祐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可你这个样子，她怎么能放心？”
“你不说她怎么知道，我就是肚子里这一胎太闹腾了，不妨事的。”
“真不知道荀域是怎么想的，他都不考虑下你的身体么？”
芸姑实在忍不住了，呛声道，“裴公子，我们陛下待殿下很好，从不曾苛待，后宫虽然也有几位妃嫔，但未有一个分走丁点儿宠爱，更别提生下一男半女了，殿下现在有两位皇子傍身，地位稳固，都是陛下爱重的缘故。”
“既如此，为什么还要生？”
“裴公子这话就不对了，陛下也曾劝过殿下以身体为重，但天底下又有哪个母亲会因为怀胎辛苦而不要孩子的道理，何况这是人家夫妻之间的事情，裴公子丧也报完了，话也带到了，没事儿就请回吧。”
安宁从未见过芸姑如此疾言厉色，一时也有些替裴祐尴尬。
“我只是希望三殿下一切安好，”拱手行了个礼，裴祐有些生气，“我从南国带了许多补品来，殿下好生保养，我就先走了。”
出门正好撞见荀域，男人敷衍地请了个安，然后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这人真是……”田心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嗔怪着，见荀域没反应，只好闭上了嘴。
“你还好么？”见安宁似是哭过，荀域坐到她身边安慰着，“别难受，至少你阿爷什么罪也没受，等这边的事情了了，我边带你去烟波江看看你阿娘。”
“是啊殿下，往后还是咱们去几次，别让裴公子来了。”芸姑接了一句，倒把男人逗笑了。
“朕从前倒不知道芸姑这么向着朕。”
年长的女使有些不好意思，只道，“谁待我家殿下好，奴婢自然向着谁，陛下待殿下如何我日日看着，怎能不知。”
安宁也终于展颜，她从前要嫁过来时谁都不同意，个个为她担心，连她自己都不确定前路如何，幸而老天没有刁难她，这一生顺风顺水，把从前亏欠的都补给她了。
“芸姑是嫌弃他不会说话呢。”
荀域挑眉，有些不信，“他不会说话？他在前头跟朕讨价还价时简直舌灿莲花，裴祐可不是从前的书呆子了，进退有度，心思深沉，还风流得很，每年来南国都要留情，与春半楼的老板娘熟的很，若不是因为国丧，朕估计他今年连驿馆都不会住，直接就留宿青楼了。”
安宁和芸姑面面相觑，诧异得说不出话来。
良久安宁才问到，“我记得你从前有次都没让他上岸的，就在船上就把人打发了。”
“就是那次，他回去的一路眠花宿柳，快活得很，不过这几年，裴祐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别说外面的女子没有带回去的，连丽娘也被他送走了，到现在都没有成家。”
芸姑这才叹息着道，“奴婢以为裴公子是不会说话，其实他只是在殿下面前才真情流露，单纯得像是这么多年都没变一样。
安宁心里也不是滋味，无奈地摸着肚子道，“是我耽误了他，这么多年都没有成家，他好歹也是世家出身，想寻个妻室还是不难的，也不知道日后谁能嫁到裴家去……”
“这你就不要操心了，反正不论是谁都跟咱们没关系，若日后他成婚，朕派人送份大礼去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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