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瓶中的一尾白烟飘散到了空中，又不知道钻哪里，忽然不见了。
梨初侧开头去看瓷瓶的时候，便忽然瞥见了那抹白烟消失前的最后一眼。
她剑穗摇晃了一下，打在司烨的手上，想让他去看。
只是，她的剑穗方要像以前一样，卷入司烨手心之时，他却默不作声将手撇了开来。
梨初有些不可置信，就连动作都放缓了，剑穗僵硬在原地没有丝毫的动作。
方才那一瞥便也被她抛在脑后。
梨初神情低落，像一只被抛弃了的小狗勾，失落地将自己的剑穗收了回来。
她嘴巴微微嘟起，满脸的不开心。
可因为剑形，却没有人发现。
就连司烨也只瞥过头来瞧她一眼，见她没再说什么，便心里松了口气。
他不愿让梨初发现他的伤口，虽然司烨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般做。
司烨想，大概是他不想看见梨初担心的面孔吧。
司烨心神定了定，抬头看向缨绫，他声音沉沉：“抱歉。”
是他将清河寻来的，最终才造成今天这个局面。
伏安的灵魂破碎消失不见，他也没有办法再来完成当初答应她做到的事。
可如今的缨绫却听不进任何话，她整个人已经陷入了思绪的怪圈之中。
近千年来所坚持的，信仰的，却被全部打碎。
缨绫已经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面对这个世间了。
那个瓷瓶，是她的希望。
她亲手将希望砸碎了。
她想毁灭，毁灭所有的一切，让贪图这个幻境的秘密之人，得不到一丝一毫他们想要的。
缨绫轻轻阖上眸子，她张开口，念着古老的咒语。
无数的冤魂腾空而起。
他们叫嚣着，嘶吼着，一股股黑色的怨气向着清河，向着司烨冲去。
哀怨而悠长的声音响彻天际。
缨绫的发带不知什么时候崩开，黑长发飘逸四散在空中，发尾轻扬起，如海藻一般。
她眼角渗出一滴，是血，也是泪。
樱唇微启，唇角轻扬：“杀。”
清河头颅微垂，低低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话音刚落，他袖子一扬，佛光乍现。
有些受不住的怨灵嚎叫着，被佛光撕裂，在黑雾中四分五裂，成了一尾炊烟，消失在了这世间。
当司烨微微抬头去看的时候，清河脸上便只有满脸的麻木了。
他心里一堵，阖起眸子来将体内肆意冲撞的灵气压下。
司烨察觉到，他现在，好像并不能静下心来，去将这些被迫死去，又困在这千年之久的怨灵，让他们最终落到魂飞魄散的下场。
他轻轻，将腰间上的梨初解了下来。
司烨手握雪白灵剑，另一只手覆在指节之上，围拢了剑柄。他左脚微微向后移了些许，掀开眸子，目光沉沉。
“梨初，锋芒收起些，莫要将他们打散了。”
被叫到的梨初微微抬头一愣。
啊？
她目光放远了，可就这一眼，她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无数的，攒动着的黑黢黢的头向他们涌来，密密麻麻，人山人海，像下了一大锅的饺子般。
梨初默默咽了一口唾沫：“这，这么多啊？”
她有些担忧地看了司烨一眼。
她知道，司烨这是懂了恻隐之心，不愿让他们因此全都魂飞魄散。
但是…她担心，他们不能全身而退。
幻境中的房屋和横桥轰然坍塌，发出山鸣一般的声音。
梨初恍惚间看见，那些还有着灵智的傀儡人们，惊慌失措地四散着。
整个幻境，如同修罗一般，明明日光高挂着，却看不见一丝暖阳。
梨初不忍直视，缓缓将目光移开。
她尽力的，将自己可能过于锋利的剑气收敛了一些，剑柄也往里蹭了蹭，愈发贴合司烨的手心。
清河那边，无数的怨灵被撕裂消失不见，又有无数的怨灵又重新冲了上去。
延绵不绝。
直到清河有些吃力，佛光渐渐黯了下来。
突然，一个黑影踏着消失不见，被撕裂的怨灵，冲到了清河身后。
他利爪一勾。
“嘶拉——”
清河的袈裟将黑影吞噬，可那袈裟也破了一道长长的口子，带着黑黝黝的血印。
而司烨那边，他虽说不上游刃有余，却远远避开了那些攒动着的怨灵山。
地上神仙打架，地下无数的傀儡人担惊受怕。
小院内，原本紧张地想要看护着缨绪的伏安，忽然浑身一颤。
白烟才他脚下而上，慢慢四散开，包裹环绕着他整个人。
伏安指尖微微颤抖了一下，等他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布满了悲伤与茫然。
他微微抬头，喉咙里挤出两个字来。
“缨绪——”
在数里之外，半空之中，原本正以红线控制着无数怨灵的缨绫不知道为何，突然一顿。
她目光迷茫，死去了近千年的心跳突然重现。
“扑通，扑通。”
震得她胸膛都在发颤。
眼前的废墟与记忆中灿烂的春花相叠，幻化出重叠的影子。
伏安…
伏安，好像回来了。
但是…
这怎么可能。
千百年前，是她哭着，将伏安的魂魄一缕一缕的收起。
又是今日，她孤注一掷，想让山河与他同葬。
不远处的春山陷入了云霭之中。
她想，连风月都刻薄。
意识慢慢回笼，她手运满了怨气，缨绫嘶吼着，所有的怨灵倾巢而出。
她痛，所以，她想让所有的人都陪着她一起痛。
忽然，她听到了一抹轻轻的声音，让缨绫眩晕得感觉自己已不在现世。
“缨绫…是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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