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耀说完这句话，那门里的哭声停了片刻。但随即就听到宁美人在里面喊道：“你走吧，我不想见你。”
“宁儿，我既然来了，总该见一面吧。我知道你也有委屈，或是你在心里是恨定我了。但毕竟我是来了，说说话总是无妨吧。”
屋里又是一阵的沉默，凤耀本来已经宁美人是笃定不会来开门的时候。那门竟然意外的打开了。
站在门口的宁美人素面、布衣，没有了胭脂和水粉的装扮，也没有了华丽的锦衣，看起来就是个二十出头的少妇。而且还是面色灰绿的、精神不振的少妇。
凤耀并不诧异宁美人现在的样子，能活着还没疯掉或是直接寻死，她的忍力也算是好了。毕竟那样的大起大落，过惯了锦衣玉食、使奴唤婢的日子，现在这样的生活对于这里的每一个人来说都会是一种地狱般的煎熬。
宁美人也看着凤耀，看了良久之后才忽然说了一句：“看来你过的也不怎么好。”
凤耀挑眉一笑。她知道宁美人是说自己又清瘦了许多；而且自北方来回这一趟，冷风与暴雪总是让她的皮肤受尽了磨砺，比之从前的白皙细嫩定然是不如的。
但凤耀也没想要解释，只是在自己的衣袖里摸了摸，摸出一个寸把大的胭脂盒，递给了宁美人。
宁美人一句话不说，只是愣愣的看着凤耀手里银掐丝镶玛瑙的胭脂盒，咬了咬唇，伸出了手。
凤耀可以清楚的看到宁美人的手上有裂开的口子，手背也粗糙了许多；而且伸过来的时候还带着明显的颤抖。但她只是略微犹豫了一下，就一把从凤耀的手里抓过了那个胭脂盒。然后一反身又跑进屋里，“咣当”一声关上了门。
这次凤耀没有再叫门，而是静静的站在门口等着。果然，过了一会儿又听到脚步声，门再次被打开，宁美人站在门口已经有了笑意，声音带着点哭过后的鼻音，问道：“我还好看吗？”
凤耀看着宁美人，看看她涂抹的明显不在唇线内的胭脂，点了点头。然后笑着走过去，掏出白色的丝质手帕，把宁美人唇线之外多余的胭脂擦掉，又抬起小指，把她涂抹的并不均匀的胭脂涂匀。
退后一步，凤耀再看看宁美人，笑道：“好了，比刚才更好看了。”
宁美人看着凤耀，看着看着，突然就蹲下身子哭了起来。这次哭的比刚才在屋里更大声，但哭声中已经听不到委屈和不安了，反而是一种释然，一种终于可以把苦楚宣泄出来释然。
宁美人哭着，喃喃的说道：“没有镜子，连一面小小的铜镜都没有。所以……所以这个我是用不着的，涂了也不会好看。”说完，宁美人就那样蹲着朝凤耀伸出手来，把刚刚从凤耀手里拿走的胭脂盒又递了回来。
“我有啊，给你。”凤耀笑着也一起蹲了下来，从随身的兜囊里摸出一个小小的圆镜来。那镜子真小，也就一个鸡蛋大小，是凤耀让御造访的师傅特别打造的，就是为了方便戴在身边的。毕竟，女人都是爱美的。
宁美人看着那面小而精致的镜子，伸出去的手更颤了。但最终还是把那面小镜子抓在手里，就好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进屋坐坐好吗？”凤耀柔声的提出了要求。
“嗯。”宁美人点了点头，然后站起身来。同时还拉了凤耀一把。
仅仅是举手之劳，凤耀便知道，今天这一趟冷宫不会白来了。
走近宁美人现在住的这个小屋，凤耀只看到了一个小小的木床和一桌一椅。其余的任何东西都没有。不，也不是完全没有，还有两个洗衣盆放在墙角，另外在门边有个木板搭成的小架子，上面放着两个陶碗和一双筷子。
但床上的被褥还算干净，桌子也是半新的，桌上的油灯也没有灰尘和油泥。总的感觉，让凤耀想起了在北方时看到的那些穷苦百姓的家。
凤耀倒是觉得，现在宁美人挺好的，起码这里像是一个“家”了，而不是一座华而不实的宫殿。
宁美人拉开了椅子，示意凤耀坐下。她自己则是来到床边，坐了下来。屋里确实也只有这么两个地方可以坐了。但凤耀想，如果宁美人与自己放下芥蒂，应该是请自己与她一起坐在床上的。
于是凤耀也没有坐在椅子上，而是走到床边，挨着宁美人坐了下来。
凤耀的这个动作让宁美人皱了皱眉，但并没有赶凤耀走，只是挪了挪身子，和凤耀拉开点距离。
这次凤耀没有紧跟着凑过去，而是温和的一笑：“我真是来看你的。”
“多谢长公主还记得宁儿了。”宁美人的声音并不冷，或许还在感谢凤耀送了她一面镜子和一盒胭脂吧。在一个女人的心里，能够最后再抓住些美丽的痕迹，都是重要的。
凤耀想了想，她知道自己和宁美人说话必须要注意措辞。肯定不能问“你好不好”这样虚假的话。何况一个锦衣玉食的女人突然落到这种境地，你还问人家好不好就是看笑话的意思了。
所以凤耀直接问道：“你还需要什么？或许我想法子能给你送来。”
宁美人也以为凤耀会问那些让自己尴尬的问题，也打算用指桑骂槐或是冷嘲热讽的言语来回答她的。只是没有想到凤耀问的如此直接，如此诚恳。
宁美人苦笑了一下，放下了戒心，喃喃道：“我想要回到从前。”
这句话也没有出乎凤耀的意料，她知道宁美人这样不算是野心，只能说是一种美好的期望。但也只是略一思索，凤耀立刻答道：“好，我能帮你。”
“什么？”宁美人彻底僵住了。不是发楞，也不是呆滞，而是整个人就好像雕像一样，半晌没有作声。
凤耀这次才向宁美人挪近了些，凑在她的耳边，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说道：“我说：我能帮你回到从前。别让我再说第三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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