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今安不想再受他推搡拉扯，没有争辩半句，甚至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就依他之意备热水，而后取了茶叶茶具。
“到底是王妃有眼色，知晓如今一切皆是本侯所予，唯有本侯可靠，竟就学乖了呢。”
允今安如耳目不闻。
烫了杯就放进茶叶，开始润茶。
然后平举热壶，以滚水高冲。
随着波澜翻涌，茶叶犹如蝶舞曳曳在杯水之中，溢出茶香浅浅。
盯着她那熟练轻便的手法看了一会，顾承御就突然冷呵了声：
“犹记当初，王妃是何等傲骨何等清高，如今竟也能沦落至此。
到底是权贵实在，比那可笑的情谊来的贴心。
也不愧是王妃看中的东西，好用。”
冷讽如潮，允今安犹是默不作声的做着自己的事，甚至连那个人的眼色都不去多看一眼，待好了就把茶水端送过去。
顾承御搞这么多事情原就是要看她气看她疯，看她反抗却又无能为力，看她下跪求饶，看她低头认错。
突然变得这么逆来顺受，他焉能甘心。
不紧不慢的调整坐姿往她靠近了些：“王妃这手如柔荑，轻捻慢游，便是青楼名妓也不过如此。”
顾承御的目光徐徐抬起，有意对上她眉眼：“…不知王妃究竟受过绍王多少调教，又藏了多少本领？”
允今安无言。
看了她半刻后，顾承御就冷笑：“听闻绍王是个怜香惜玉的，他在世时，莫说沏茶，就是受累半分也直叫他疼惜不已的吧？
可再风光也是过往昔日，如今既入了本侯的门，便是本侯的人，王妃最好有些自知之明，莫要错了自己的位置。”
允今安仍是无言。
就站在那里，那样安静那样镇定，倒显得唱着独角戏的顾承御尤为焦虑。
不过他焉能轻易叫她看穿自己的心思。
“王妃素来聪慧，自然明白本侯的意思。
只是……再这么聪慧的人终是败在错算一场。
昔年攀得高处以为稳妥一生，就那般决意，那般轻视于本侯。
却不想到头来竟又是落回本侯手里。
再看这地位，于本侯而言占重几比，王妃看看可如从前？
王妃扪心自问，昔年所为，果真值当？
不知午夜梦回之时，王妃可曾悔过痛过？
更不知，如今下场于王妃而言，究竟滋味如何？”
见她犹是没有接话，甚至神色都不曾袒露半分，顾承御的眸子顿时黯下三分。
装模作势的抬起手往杯身一抚而过：“凉了。”
然后歪坐着随处一靠，像等看笑话一样看向她。
待见她提了热壶上前，他方开口：“怎么，王妃就打算这样糊弄本侯吗？”
像是知道他不会轻易罢休，允今安就变不改色的另取了茶杯茶叶重沏一杯。
在她看来，他就是恨她当初选择了萧霆睿，恨她甩了他。
而如今，一朝翻身就这么急不可耐的在她跟前展现，他不过就是想要证明她当初选错了。
他要她的臣服，要她难堪，那她照办就是。
要茶，她沏就是。
一次不满意，就两次，三次，直到他满意，叫他无话可说为止。
果不其然。
那想法才冒了尖儿，就听他冷声再起：“这种茶色也配往本侯跟前送？”
叶曳浮沉，茶水清翠，浅香轻溢，分明是极佳之品，但他那样说，允今安也懒得争辩，直接取了茶杯再沏。
然后默默送去他身前。
“本侯叫你沏茶，茶——”茶杯一落，顾承御不曾看过半眼就尤为不耐的敲了敲案面：“茶香，茶色，懂？”
再取，再沏。
“淡了。”
“过了。”
一两个时辰下来，不知那动作重复了多少次，只知他每次都能挑出毛病。
再看茶案，乃至茶盘都载满了茶水茶杯。
允今安也早已两手酸痛，加之长时间久站，那细弱薄肩就有些难忍的打起细颤来。
顾承御却犹觉不够，只要她能忍，他就不够。
往她泛着些烫伤红肿的手背看了眼，他道：“王妃好歹也是官宦之后，堂堂御史的嫡女。
便是没有父母教养，也受兄嫂教导了多年。
怎么，去王府过了几天好日子，竟是连沏茶的规矩都不懂了吗？”
话听一半的时候，允今安的脸色显然难看。
但也没说什么，等他说完，她默默活动了一下僵硬酸痛的手腕后就另取了茶杯茶叶，依着所谓的沏茶规矩流程再做一次。
下一刻却见他犹是看都没看一眼就挥手一拂：“烫了。”
这次的允今安没有紧接着再重做，反是将热壶轻轻放了，然后就站在那里看着他。
却也不是质问诘责的神色。
只当观展猴戏。
默默的看着。
就是在他抬头，他目光撞上来的那一刻，她也没有躲开。
“怎么？”见她眼里终于添了几分暗涌波澜，原本觉得甚是无趣的顾承御就笑了：“不服啊？”
允今安犹在看着他，犹是没有说话。
两人就那样对视着。
因为这个时候顾承御是歪靠着，看向允今安的时候还得半仰着头。
素来垂眼低看的人如今突然换了种视觉，加之她那不动分毫的眼神就定定落在他脸上，看的久了，他就觉得不舒服起来。
目光极其僵硬的滚了半圈，见她犹在盯着他，他反先动了怒：“看什么！”
“茶水可以喝了。”
语气不徐不疾，便如那目光，分明暗涌连连，却也被她控制得极好。
“这是在教我做事？”
“茶水出汤半柱香是为极品，我只是怕顾侯误了品茶的好时辰。”
顾承御当即阴了脸。
“这是本侯的茶，本侯的水。”
指骨将那茶杯轻轻握起，他目光含怒：“本侯说它烂，它就好不了。”
说完指尖一松，砰一声响，茶水猛的溅起。
“便如你，如今地位，权贵哪一件不是源于本侯。
俗话有云，既承其位必受其重，王妃既是爱着权柄富贵，本侯也给了你，日后，你且记着自己的本分。
恩惠赏赐也好，玩弄欺视也罢，但凡是出自本侯之手，你，就得受着。”
允今安倒没再说别的，等他说完，她就转身去重复沏了杯。
然后眉眼低垂的呈上，再不去招惹他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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