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河边的路滑，她没跑两步就摔倒了。本就破旧的衣裙现下沾满了泥，她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我一时不知该怎么安慰她，想来她今天晚上是回不了家了，夜深露重，不能让她一个人待在外面啊，就把她带回了我郊区的小公寓。
回到公寓以后我让从小照顾我的奶妈给她拿了换洗的衣服，带她去洗了澡。
洗完澡以后她换了阿嬷的衣服。这时的她白白净净，即使是穿着阿嬷那肥大的旧衣，却还是美的像一朵清水芙蓉。
“你母亲怎么这样待你？”我不解的问到。
雨声顺着青瓦传到房间里，夹杂着她抽噎的哭声，我才知道事情的原委。
原来那并不是她的亲身母亲，她年幼丧母，父亲又娶了新妇，可没几年也撒手人寰。
这时家里吃了上顿没下顿，继母带过来的那个哥哥也是好吃懒做，所以继母便停了她的学，让她去做舞妓，她不愿意，继母就每天找各种逼她出门，弄不到钱就别回去。
起初她做些零零散散的散工还能填补家用，后来一家子都靠到她身上，她是怎么都填不满那个家的窟窿，继母不时拿鞭子抽打她，逼着她去赚钱。
我扼腕叹息，想救这个可怜的姑娘于水火。
“今夜你就睡在书房里吧。明日跟着阿嬷一起在家里做做杂活，把伤养好了再说。”
后来她就在家里长久住了下去，我出去教书，回来看见她在书房里读书写字。原来家境好的时候她也是能吟诗作赋的。
渐渐地我们的话题多了起来，每天有聊不完的事情。
我与她同病相怜，少时母亲便不在我身边了，父亲又续弦，成年后独立，我便出来教书为生，在也不想回那个不属于我的家。
一日我翻开她常读的那本书，一张纸条掉落下来。捡起一看，上面写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正巧她端茶进来，看到我手里的纸条，霎时间羞红了脸。
“既然被先生发现了，我便没脸再待在这里，我这就离开这里，先生只当没遇到我吧。”
说罢，她转身就走。我急了，上前一把拉着她：“与君初相识，犹是故人归。”
她惊讶的回头看我，眼泪汪汪看着我：“以前做您的学生的时候就仰慕于您，现在承先生救命之恩做个伺候先生的丫鬟，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我慌了，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刚认识你的时候，就觉得跟你好似在哪里见过一般。
现在相处了这些日子，我竟觉得你就如我的亲人一样，一日不见就思念的紧。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我的心事，“你……你可愿意做我的妻子？”
“我愿意一直陪伴在先生左右。”
她说完以后我们两个拥抱在一起，那一刻是我有生以来最高兴的时候。
故事讲到这里，雨刚刚停下来。雨后的太阳光映在他的脸上，仿佛就是他做新郎时最高兴的模样。
师父起身又为他续上茶。满满当当的茶杯像极了他满满当当的心事，快要溢出来。
透过起起伏伏的水面，他看到他记忆里最深处的画面。
新红当晚，他将母亲最贵重的钗头凤插到她乌黑的发髻上：“这是我最重要的东西，交给我们李家的媳妇，日后你就是我最重要的人。”
摇曳的烛光下，新娘的脸庞不用胭脂的点缀就已美的不可方物。
新郎微微侧头，合上新娘的唇。衣服的扣子如雨后的豌豆，颗颗跳出来，散在氤氲浪漫的喜被上。
新娘白藕般的手臂环抱在新郎的脖颈：“先生，你的唇真好看，我抹上双生牌姐妹的胭脂都不及你的一半。”
“可你的眼睛就像星星，那么明那么亮，让我想要一探究竟，看看是不是深不可测。”
大红色的床幔缓缓拉下，烛光映照着月色，衬的大红的囍字愈加发亮。
许是茶水变凉了，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又继续讲起他们的故事。
我们成亲以后，起初的日子很开心，可是没过多久父亲知道了，觉得她身份地位，配不上我们家，硬是要我和她断绝关系，娶刘家的小姐。
我自然是不肯的。带着她回到了乡下，在那里教书生活。
后来她有了身孕，我打算等她生下孩子，我就能带着她正大光明回家祭祖了，就能在我家的族谱上给她一个身份。
可事与愿违，有一天我教完书回家的路上被父亲派的人抓了回去。父亲派人把她也带回来关在柴房里。
“等她生下孩子，把孩子留下，我们就给她一笔钱，让她回乡下吧。你和刘小姐的婚期已经定下来了，这几日就不要出门了。”
“不行，父亲。她是我的妻子，怀有我们共同的孩子。我怎么能抛弃她娶了别的女子呢。这对她，对我，对刘小姐都不公平。”
“公平，你跟我谈公平。我告诉你，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权力才有资格谈公平。”
胳膊拧不过大腿，我无法改变父亲的想法，只能以绝食为之抗衡。她跟着我也不吃任何东西。
“为了孩子，你多少都要吃东西的呀。”
“没有了先生，我和孩子在这个世界上又有什么意义呢。”
看着她日渐消瘦的面容，我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一定要带着她离开这里，给她安稳的生活。
与刘家举行的西式婚礼的当天，我向父亲妥协，愿意与刘家结亲，但必须保证不伤害她，让她顺利生下孩子，留在家里。父亲同意了。
可没想到在我与刘小姐举行婚礼的当天，父亲就派人把她送到乡下，还派人告诉她是我的意思。
路上颠簸，她又受了刺激，孩子早产了。
听稳婆说，那时候的她绝望极了，生孩子那么疼，她硬是一声也不喊。
最后她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孩子，从怀里掏出金簪放在孩子手里，气若游丝，还是咬牙说出最后一句话：“你的救命之恩我报了，以后我们两不相欠，来世再也不要相见。”
那天下了好大的雨，教堂里举行婚礼的我心头生疼，像要被人揪出来一样。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方檀木盒子，打开盒盖，里面的金钗好似凤凰泣血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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