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的出，沈司赞很看重你，且你身后又有高人作保，只要你自个懂得拿捏住分寸，必定前途无量。”冯掌籍说。
“倾注半生心力，才熬到如今的位子，就这么放手，您甘心吗？”
沈桐茳这一问，叫冯掌籍感慨良多，回味许久之后，才道：“我从一个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孤女，坐到如今七品女官，我知足了，也累了，想好好歇歇了。”
听冯掌籍一脸安详的说完这些，沈桐茳挣扎了许久，才缓缓松开手，“那您保重。”话毕，便转身冲出屋去。
才踏出门槛，泪水就忍不住夺眶而出，沈桐茳依旧不解，生命如此宝贵，为什么要轻言放弃，困兽犹斗，作为一个人，怎么可以轻易就选择死亡。
沈桐茳转身又想折回去，辛夷却掩上屋门，挡在当间，与她摇头，“如果想冯掌籍走的舒服些，就不要再折磨她。”
折磨，她以为的拯救与冯掌籍而言，竟是折磨？
沈桐茳虽然不甘，但理智告诉她，可辛夷说的没错。
冯掌籍的结局已定，岂是她一个小小女史可以轻易左右。
宫里当差，身不由己，早该接受了不是。
就像曾经目睹彩萍的死，泓渟的死，不都是无能为力。
她是怎么了，从何时开始变的逆来顺受，这个皇宫又是怎么了，无时无刻，都暗藏杀戮。
沈桐茳望着辛夷，微微点头，当是妥协。而后愤然转身，大步往外走，甚至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角落里，那束探究的目光。
……
沈桐茳低头不语，一路疾行，匆匆走出尚宫局，辛夷远远的跟在她身后，没有贸然出言安抚。
毕竟人在想不通的时候，安慰越多，反倒会适得其反。
长街之上，沈桐茳与辛夷一前一后的快步疾行。辛夷懂得，也理解她此刻心中有多不平。
就如辛夷所想，沈桐茳自认为三年内宫沉浮，尤其是在宫人斜那几个月，生死之事见的多了，也麻木了，可冯掌籍自弃的话，仍使她动容。
没有人真的想死，只是这残忍的宫廷容不得他们活。
记得当日在尚宫局，裴映汝曾指使小宫女用热茶泼雁飞的脸，她曾暗骂过，雁飞的今日只怕就是那小宫女的来日。
眼下，瞧着冯掌籍默默等死的悲惨际遇，她虽然无法感同身受，却也有唇亡齿寒之感。谁能保证，冯掌籍的今日就不是她的来日？
那李姑姑呢，朝雨呢，她们的来日又会如何。
一想到这儿，沈桐茳的眼泪又止不住，大颗大颗的往下淌。
李姑姑，朝雨，辛夷，这些都是她在世上最最要紧的人，今日她对冯掌籍的遭遇无能为力，那来日呢，一旦她最要紧的人遭了难，她也要眼睁睁看着至亲去赴死？
沈桐茳自问不是个软弱的人，可黑暗的地方呆久了，人心都蒙上了阴影。有些苦痛，已经无法做到强颜欢笑了。
辛夷见沈桐茳的肩膀颤抖着，就知她是哭了。眼眶也跟着温热。
她想，在结识沈桐茳之初，李姑姑就常叹，说桐茳这个人太重感情。
人善良，是没错，可在这宫里，却不算上什么优点。毕竟这人，越多的割舍不下，就越容易犯傻“多管闲事。”
身在内闱，不都各扫门前雪，只怕唯有桐茳这个小傻子，还会为旁人的死流泪吧。
辛夷就这样不近不远的跟着她，心里也怪不是滋味的。
沈桐茳大步快走，只想赶紧回流芳斋躺一躺，奈何视线已被泪水模糊，脚下一个不稳，便扑倒在地。
膝盖落地，磕的生疼，沈桐茳一时晃神，竟忘了爬起来。
见人跌倒了，辛夷一惊，忙上前搀扶，不想却被迎面而来的人挡开。
沈桐茳被人猛的揪住胳膊，从地上拽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叫她有些不知所措。且那人的动作相当粗鲁，扯的人胳膊生疼，力气之大，像要将人捏碎似得。
“怎么哭了？”那人问道，声音带着明显的恼怒。
沈桐茳听这声耳熟，揉了揉眼，才看清是三皇子。惊讶之余，下意识的想往后退避一步，奈何手臂仍被三皇子抓着，越是往后使劲，手臂上的力道就越大。
沈桐茳疼的直皱眉，甚至觉得，只要三皇子再多使一分的力气，她的手臂就会脱臼。
“风沙眯了眼。”沈桐茳撒了个并不高明的慌。
三皇子皱眉，怎会看不出沈桐茳是在搪塞她，遂望向辛夷。
为沈桐茳计，辛夷不愿图惹是非，赶紧点头，当是肯定沈桐茳的话。
可三皇子依旧没松手，就这么静静的端详着沈桐茳因为极度伤心，而哭红的脸，心口闷闷的难受。
长街另一边，几个宫人匆匆走过，见了三皇子，也不敢怠慢，行礼之后，便慌忙走开了。
三皇子竟在长街上与个宫女拉扯，这真是个大新闻。茶余饭后，又有闲话可扯了。
随行的小唐深感不妥，赶紧提醒一句，三皇子这才冷静下来。
沈桐茳肯定没说实话，但长街上，的确不是说话的地儿，三皇子掂量着，才松了手。
“还能走吗？”三皇子问。
沈桐茳点头，“能。”
“小唐，你送她回去。”三皇子吩咐说。
沈桐茳本想婉拒，但见三皇子阴着脸，只怕落个不识抬举的罪名，唯有谢恩。
……
往回走的路上，小唐拿捏着分寸，打听沈桐茳痛哭的因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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