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水哗啦啦的流着，林舒夭双手拿着刚刚盛着煎蛋的盘子，罕见的出了神。
她想起了当初看到陈阿姨发过来的十几年前的报案单，那种似曾相似的感觉是从何而来，此刻恍然大悟的窒息感仿佛要将她骤然吞没。
程林儿，她不认识，无论回忆多少遍，都是从未出现在她记忆里的一个陌生姓名。
林舒夭想起了那位爱笑又带人温和的林护士，签名时“林”字写得好像数字“88”。
这签名依然和她本人一样可爱，以至于林舒夭不由自主地想，在她的名字还是“程林儿”的时候，是否也和这世上所有妙龄少女一样，天真烂漫，可爱动人?
林舒夭回神后快速把吃早餐用的碗筷洗干净，之后拿上外套便出了门。
——
宋敬行察觉到江迢的异样，江迢仿佛突然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眼神放空，双唇微张，明明是在看着他，视线却早已失去焦点。
“江队？”
年轻的队长嘴唇翕动，宋敬行凑近了听，才意识到他在说：“Neme……‘’
但宋敬行没有明白，他看着江迢动作僵硬地翻出手机，低头摆弄了几下，然后整个人就像电影里的一帧定格画面，站在那里纹丝不动。
宋敬行心往下沉了沉，看向对方手机屏幕。
是一个让他感到陌生的英文单词，下方有字号小了很多倍的中文翻译，他不得不弯腰低头，才能清楚地看到。
Nemesis.
复仇女神。
——
林梦初在女更衣室里换好衣服走出来，发现耀眼的阳光已经穿透玻璃窗，热情地铺洒在医院走廊上。
天气真好，她想，就像儿时经历过的那些可怕的日子一样，碧蓝如洗，晴空万里。
小时候她和养母住在棚户区里。那女人收养她并非出于善良和爱意，而是为了当年政府提出来所谓“关爱孤儿”的新领养政策，政策规定自愿从孤儿院收养女童的家庭每年可以领取政府抚恤金，有足足六万块钱。
政策一出，孤儿院里的男女比例骤然逆转，女童纷纷被善良市民们牵着小手领回家。
那年她七岁，以为从此会有疼爱自己的妈妈，不过这种喜悦只持续了不到两个月。
想要察觉养母对自己有多少感情并不需要多敏感的神经，那女人白天帯她出门打麻将，嫌她到处乱跑找起来麻烦，就把她塞在自己坐的塑料椅子下面，那时候她很瘦，刚刚好能被关进去，而且不会太卡。
邻居家六岁的儿子周小胖会指着她哈哈大笑：“猴子！猴子！”
后来她渐渐长高了，没办法再被塞到椅子下面，养母出门打麻将便不再带着她，而是把她关在家里，让她洗衣服做饭打扫卫生。
中午和晚上，她都要去给仍在麻将桌上挥斥方遒的养母送一次饭。偶尔遇到周小胖，依然会被放肆嘲笑：“猴子！没妈的丑猴子！”
程林儿并不在意，她不在意不是因为心胸宽广，更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她知道周小胖很蠢，蠢到几天后发现自己家养的狗肿得像猪一样飘在水塘里都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只是痛哭流涕地见人就问：“狗不是会游泳吗?怎么会淹死？‘’
程林儿忍住了笑在心里回答：因为蠢啊。她不跟蠢人一般见识。
如果日子能一直这样过下去，或许也没有什么，因为人都是会麻木的，在某种环境里呆久了，便习惯了生活诉诸于自己的一切苦难，不会再觉得痛了。
可惜她没那么好命，老天告诉她，还不够。
十岁那年，养母因急病去世，她重新成为孤儿，不得不再次重新回到福利院。
院长是位面容和善的老爷爷，每天晚上会过来和她一起吃饭，饭后还会送给她两颗糖。
福利院的盒饭有专门的供应商做好了送过来，程林儿注意到院长的饭盒上有特殊的红心标志，院长爷爷告诉她，因为他有糖尿病，所以吃的东西和大家不一样。
程林儿那时候有些同情这个善良的爷爷，直到那天晚饭后，被他企图强奸，如果不是落了东西回来取的福利院老师敲响房门，企图两个字就会被删去。
程林儿连夜逃离，她还记得那天的夜空很亮，有闪烁着的繁星，就像是在为她庆祝新生一般，可她并未新生，只是开始了白天乞讨晚上睡天桥底的乞丐生活而已。
某日有个男人随手丢给了她十块钱，却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个秃头乞丐抢了，程林儿反应迅速，死死抓住秃头的手臂，说：“还给我。”
秃头一把将她推倒在地，转身欲走，程林儿站起来跑到他身前，冷声重复：“还给我！”
对方扬手就给了她一耳光，打得她两眼一黑，耳鸣四起。
“你是哪里来的小贱人？‘’
程林儿摇了摇脑袋，视线恢复正常后，就着对方伸出来的那只手，拉过来狠狠咬了下去。
秃头爆发出惨叫，另一只手用力往反方向扯她的头发，程林儿觉得头皮快要被扯掉了，却始终没有松口，直到将对方手背上的那块肉被她生生咬了下来，然后从那只血肉模糊的手里拿回了自己的十块钱。
她胡乱抹掉手肘上的血，那是刚刚被推倒在地时蹭破的，转过身，发现十块钱原本的主人还站在不远处，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小姑娘很勇敢啊。”那个男人这样说。
她警惕地观察着对方，继而说：“本来就是我的，当然要抢回来。”
男人点了点头，神色颇为赞赏，“我可以教你一些东西，将来再遇上这种人，你就可以直接拧断他的脖子，你想学吗？”
经历过那位道貌岸然的院长爷爷，程林儿不敢再相信任何人的好心，她摇头表示拒绝，男人倒也未再坚持，只是指向街边刚刚开门营业的酒吧，说：“我就在这，如果你改了主意，可以来找我。‘’
三个月后她站在全毅宏于那间酒吧的专属包厢鲁里，男人笑得一脸轻松：“我知道你会来，但没想到这么快。”全毅宏问：“你被人欺负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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