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室立时鸦雀无声, 只听得外头狂风呼啸, 扯着草帘呼啦作响。
长久的沉寂后，杨戬依旧没有说话, 甚至，没有抬头看她一眼。
嫦娥忍着气，自慢慢扒完了饭, 洗漱上床躺下。
因为心中郁结, 她并没有丝毫睡意，只是静静空对着墙上斑驳的纹路，心中也如这纹路般, 纠葛纷乱, 无法理清。
不知过了多久, 床头灯影微晃，杨戬从后抱住了她, 将那颗珠子塞到了她手里, 轻轻地温声道：“不生气，好吗？”
侧背对着他的嫦娥, 径直将他的手甩开。
……几日之前，她被河伯掠走时, 第一时间所担心的，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杨戬回来后, 找不到她会怎么办？
……她既担心杨戬不知她的去向, 会忧急如焚, 又担心杨戬知道她落在河伯手中，会在冲动之下，忘记暂失法力一事，急着来救她，因为神力不足，暂不是河伯的对手，而伤了他自己……
……可她为了他，担心来担心去，却全是白担心了，一回头，就受到了杨戬的“质疑”和“试探”？！！
嫦娥越想越气，自往里挪了些，不肯沾着杨戬，杨戬却追上抱得更紧，连声轻道：“……别生我的气……别生我的气……不生气……好吗？”
他喃喃着嗓音渐低，又因贴在嫦娥身后，肺腑之言说来，如情人间的呢喃，如幽夜里的悸语，声轻如梦，“……你不知道……只是这样和你在一处，对我来说，就已像是千年难寻的美梦了……有时，我真的怕，怕这只是一个梦，一睁眼，就什么也没有了……我害怕……我害怕失去你……我真的，真的很害怕失去你……”
……最后的“嫦娥”二字，就萦绕在杨戬舌尖，即将脱口而出，却又生生给咽了下去，她视“病”中的他，为她曾动心过的、从前那个干净光明的灌江口杨戬，若是她知晓，他已恢复为那个冷酷无情的司法天神，又怎肯与他同床，与他做这“人间夫妻”……
……不能让她知道……不能……若是她知道了，眼前的这一切，便如镜花水月，瞬间烟消云散了……
思及此，杨戬将嫦娥搂得更紧，轻声哄劝道：“……别生气，别生气了，好吗？”
如他在面对嫦娥的“质问”时，一言不发相同，嫦娥也一直没有回音。
这一夜，于杨戬来说，格外漫长，尽管第二日的白头村朝阳，升起地特别地早，早到反常。
鸡还未鸣叫，天就忽然亮了，本来习惯了早起的村民，个个睡眼惺忪地起来炊煮，嫦娥本也未深睡，眼前突然一亮后，也随即睁开了眼睛。
杨戬的手，还搭在她的腰上，她回身，见杨戬像是还在睡中，扯开他的手下床穿鞋，回头见杨戬的大半个身子，都露在被子外，略一顿，一抬手，将被子掖了上去。
嫦娥洗梳穿衣开门，小金乌果然立在院中，在“温暖”地过分的冬日晨光下，转过身来，红发飘扬。
小金乌生来为神，寿命恒久，百年千年的时光，对他来说，都本该是弹指即逝，更别说是区区大地一夜了。
但昨夜，他却切切实实地体验到了，何谓度日如年。
他想见她，迫切地想见，这个居然能触碰他的奇怪人类女子，但这一夜，真是前所未有的漫长，明明觉得时间已过去了很久，但所约定的明天，迟迟不肯到来，等到天光微现时，他终于按耐不住，来到了大地。
嫦娥徐步上前，摊开掌心，轻道：“殿下，避水珠。”
小金乌伸手接过那颗圆润的珠子，指尖有意装作无意，悄悄划过嫦娥掌心的一瞬间，嫦娥的神色未有稍动，而小金乌的心，却莫名地悄悄动了之下，如埋在地底的种子，悄悄地爆了一簇新芽。
嫦娥既已归还了避水珠，便微微一颔首，即欲折身回屋，小金乌却突然出声唤道：“等一下！”
嫦娥不解回头，小金乌顿了顿，道：“你不必再担心河伯掠你做妾之事，河伯虽多情，但他的妻子洛宓，万事皆柔，独待夫极刚，她既已见过你，就绝不会允你再踏入黄河水宫一步，你放心。”
这句“你放心”，与九重天上，沉香被废下界后，小金乌对她所说的三个字，重叠起来。晨风中，嫦娥怔了一怔，莞尔道：“知道了，多谢殿下。”
小金乌因这晨风中的莞尔一笑看怔，一时都忘了要说什么了。
嫦娥不知小金乌心中如何，只以为他不说话，便是无事了，再往里走，可才向前走了几步，却又听小金乌在后喊住她，“你……”
嫦娥再次回头，“……殿下，还有事？”
小金乌却不吱声了，二人相对无言了片刻，小金乌忽地一字不语，直接掠衣腾空而去，冬晨的寒冷，一下子席裹了嫦娥。
嫦娥疾步回屋，杨戬还在睡梦之中，兔子填补了她的空位，只留了白白一撮绒尾在外。
她伸手挠了挠兔子尾巴，慢慢挨着床坐下。河伯之事，嫦娥原以为就此了了，可没几日，小金乌竟又来了，且还带来了一个让人惊讶的消息。
——河伯被揍得下不来床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嫦娥，是懵的，她呆了片刻，方问道：“……是哪位好汉做的？”
小金乌却道：“河伯神力不凡，但面对袭击者时，毫无还手之力，且至始至终，都未见到袭击者的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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