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想要寻找的“第三条路”。
严宵寒感觉自己隐隐摸到了边缘,却总也抓不住重点:“你的意思是……”
傅深思忖再三,才慎之又慎地给出了四个字的回答。
“天下共治。”
镇守四方的将军,各地掌兵的节度使,教化治理的牧守,诤谏辅弼的朝臣……这些人本该为黎民百姓呐喊奔走,却被束缚于皇权之下,向着一家一姓的“至尊”俯首称臣。
傅深早已对贤君明主心灰意冷,也未曾动过取而代之的念头。冥冥之中,似乎有某种规律束缚着一代又一代的英雄枭雄,盛衰兴替,自有定数。傅深模模糊糊地感知到了这种“天道”,却无法言明。直到那天无意中翻阅《雪梅庵文存》时,被其中一句“天下为天下人之天下”点破迷障,心中朦胧的念头终于破土而出,长成了一株新芽。
何谓天下共治?
四境万民,皆可参预朝政;社稷要事,悉数付决公论。
可他没有十足的把握,不知道它到底会变成撑起山河的嘉木,还是遗祸万年的毒草。
严宵寒听罢,久久未曾言语。他的态度其实没有那么重要,或者说,至少不比旁人更重要。可傅深心里明知道不认同不理解才是常态,却还是因为他的沉默而不由自主地感到忐忑。
“所以……”严宵寒恍惚地开了口,“你那次让我帮忙救曾广出来,真的不是为了试探我,而是因为……因为这件事?”
傅深:“……”
他有时候是真想打开严宵寒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到底都是些什么。
严宵寒见他气结,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揶揄道:“侯爷该不是紧张了?我若说你是异想天开会如何,若说你是大逆不道又会如何?”
傅深当然不会将他怎么样。如果严宵寒不喜欢,那他大不了打下京城后告病致仕,抛却一身功业,带着严宵寒辞官归隐,从此眼不见心不烦,随便他们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去吧。
这世上没有什么是傅深割舍不下的,除了严宵寒。
“不如何。”傅深面无表情地戳着他的脸道,“我还能因为这种事休弃你么?”
严宵寒笑倒在他身上,傅深抱着个沉甸甸的夫人,不知道他有什么可高兴的,正要提醒他端庄些,便听严宵寒道:“我觉得很好。”
傅深:“什么?”
“太上皇说过,你是个忠天下而不忠君的臣子,”严宵寒收敛了笑意,认真道,“你会这么说,我一点都不奇怪,因为你是傅敬渊,从来没有改变过。”
“不管你有什么打算,尽管放手去做,就算失败了,我也陪着你。夫妻一体,荣辱与共。千古之后,你我的名字始终写在一起。我觉得这样很好,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傅深心神剧震,刹那动容。
他沉默地拥着严宵寒,用了很大的力道,像是怕他跑了。他明白自己这一生都不会再有这样的幸运,能遇上比他更好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严宵寒忽然轻轻挣动,示意他转头:“你看。”
傅深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焦朽的梁柱下,石砖缝隙里,竟然有一棵小小的野花随风摇曳,花瓣舒展,枝叶翠绿,在满地狼藉中显得无比脆弱易凋,却又是这死灰中的唯一勃勃生机。
两人相视而笑,默契地什么也没说,只有额头相抵,嘴唇轻触。
何惧洞然劫火,且待来年春风。
四月十八,七军将领与三族来使在黄金台下会面。
这个别出心裁的地点是傅深择定的,而且取得了很好的效果。各军将领在看见议和使者时没有一点好脸色。柘族使者脸上闪过一丝不大自然的表情,然而毕竟是他们来求和,只得装作不知,勉强坐下。
三族各派出一名正使,一名副使,严宵寒坐在傅深下首,冷眼看去,发现鞑族使者犹带倨傲之色,柘族使者最为圆滑,渤海国使者却很少说话,即便开口,也是附和柘族使者之语。
亲疏远近,一目了然。
柘族与渤海国是豺狗,只想在大周身上撕下足够的血肉;鞑族是狼,他们与大周有血海深仇,哪怕这次暂且忍辱低头,以后还是要卷土重来。
贪得无厌与狼子野心之辈,与其说是议和,不如说是垂死挣扎,恐怕就是看准了江南朝廷的态度,还想在他们这里敲一笔竹杠。
傅深跟鞑族使者没什么好说的,怕按不住火,叫俞乔亭替他应对。轮到柘族使者时,他忽然想起一事,对那小个子使者道:“本侯倒是忘了问,你们音图汗既然有求和之心,可有什么表示么?”
那柘族使者一愣,不知他这是打算唱哪出。
严宵寒适时接话:“侯爷为何这么问?”
“我听说音图汗向来是多礼好客之人,”傅深道,“当年本侯大婚时,他还特意遣人匿名送来贺礼。”
严宵寒:“什么?”
“一匣子染血的东珠。”傅深眯起眼,杀气四溢,“难为他这么有心——”
柘族使者被他的目光锁住,顿时肝颤不已,心脏都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忙道:“误会,一定是误会……”
傅深却突然笑了:“来人。”
他一笑,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傅深从身后侍从手里接过一碗生米,端到面前,当着一众来使和将军们的面,缓缓倾下:“咱们明人不说暗话,音图要议和,那就拿出诚意来,一颗米一个人头,从他音图家开始算起,凑足了,我立马退兵,凑不足,这碗米,我明年亲自给他送到坟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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