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薇的话太一针见血，真正戳到李芸最不愿意被提起的那些东西。因为季萌的话被刺激的她，情绪变得更为激烈，她恶狠狠的瞪着裴薇、瞪着眼前这些在她看来，生活无忧、幸福快乐的人。
“孩子？凭什么？”李芸痛声叱问，别开脸又低下头谁也不看，继续诘问，“凭什么我一定要对这几个孩子负责？你告诉我凭什么？是我想生下他们的吗？是我愿意生下他们的吗？”
想起自己经历过的那些被毒打、被囚禁、饥寒交迫的日子，她忍不住浑身发抖。就算是现在这样的生活，都是她卑微乞求才得到的，而曾经她明明可以轻松过上远比现在这样好千倍百倍的生活。
她觉得委屈，觉得难以忍受，以致于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她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她被强、奸才生下来的孩子，她必须得负责不可？为什么抛弃他们，她就是活该成为罪人？为什么没有人想一想她有多痛苦？
面对这几个孩子，她只会日日夜夜想起那些屈辱的生活，想起自己经历过什么样非人的遭遇，想起那些无数个恨不得自杀算了的瞬间……她已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坚持活下来了，还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我为什么一定要为了他们？他们是人，我不是吗？他们无辜，我不无辜吗？是我做错了吗？是我不对了吗？我抛弃他们，我不要他们，我就不是人了吗？”李芸的话一字一句清晰的传到几个人的耳中，其间含着的沉重意味让人没有办法多说一个字。
李芸嚎啕大哭，蒋芳和季萌都跟着小声啜泣，但是当她们再开口说愿意帮助她的时候，并不相信他们的李芸直接挥起手中的锄头赶人了。到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办法继续说下去了，蒋芳连忙带着裴薇他们先走。
回蒋芳家的路上，夕阳西斜，天色渐晚，四个人看着皆心思沉沉。在路上碰到了一个背着手、横着脸的矮瘦中年男子，气势不强、做派倒很足，他喊住蒋芳，直接板着脸问她，“这些人是你朋友？”
脸色微变的蒋芳连忙赔笑，“村长，对啊，都是我的朋友就来咱们村子里随便看看的，待会在我家吃完饭就回去市里面了。估计我妈也做好饭了，村长，要不然干脆去我家喝碗酒？”
“我今天不去了，我还赶着回家吃饭看我的小孙子。”村长摆摆手，指了指季萌脖子上挂着的相机，又问，“来看看，怎么还带着家伙呢？该不会又是什么……”
知道他指的是记者，季萌扬起笑脸主动说，“叔叔，我看这里风景真的很好，就随便拍了两张，我喜欢摆弄这个，就是自己随便玩玩。”她说话真诚，鼓鼓的脸颊，一笑起来很讨人喜欢。
那村长大概觉得不好多说，没有怎么为难就放过了他们。错开了以后，蒋芳却变得有些忧心，被村长撞见了，李芸又是那个反应……说不好明天会变成怎么个情况，她担心李芸又会被为难。
被蒋芳招呼着在她家用过晚饭，恰逢周末，蒋芳先不回市里，裴薇他们自己离开。待裴薇、季萌上车以后，季城从钱包里抽出五百块钱塞给蒋芳的妈妈，谢谢她的招待。
蒋芳妈妈惊了惊，一顿饭而已就给这么多钱，她也不大好意思收。还没来得及把钱统统塞回去，季城已经迈着大长腿坐进车里，直接驱车离开。
路上众人心情凝重，没有就李芸的事情有什么交流。离开文水村到镇上的时候，奔波了一天的季萌彻底扛不住，疲惫得靠在后座上睡着了。
裴薇坐在副驾驶、路上一直看着车窗外，季城伸过手去握了握她的手问，“累不累？要不要睡一会？”裴薇听言，冲季城略摇了摇头，才借着后视镜发现季萌困得睡了过去。
季城收回了手，也瞥了眼季萌，再次确定她睡着了以后，目视前方对裴薇说，“之前问你的时候，你说是你自己想来，说明你很在意这件事……”裴薇还没明白季城想说什么，又听到他问，“你想做什么？”
裴薇扭头看着他，一面揣摩他想表达的意思，一面问，“什么叫想做什么？”
季城状似在专心开车，没有看裴薇，也尽量压低音量避免吵醒季萌，“就是在想，你在意的事情。”
“说实话，一开始的时候，我觉得你这个人……怎么说呢，有种对什么都不关心的感觉，对别人不关心，对自己也不怎么关心，怎么样都行。”
“后来发现你在写小说，又有种至少会给自己找事情做的感觉，但是除了这个，别的你好像又没多少心思搭理了。一般人在你这个年纪，不是都在努力打拼事业或者努力学习吗？”
“也不是说，写小说不算正经事，但就是觉得，你也没有什么目标。如果当做事业来规划，至少应该有个目标。如果你有什么想做的事情，我肯定支持你，出钱还是出力都可以。”
即使不能完全看到季城此时的表情，可通过侧脸，多少能够感受到他的认真和正经。裴薇也没有想到，他会突然冒出来长篇大论，而这些话确实引起她的思考——她到底想做什么。
小说在写，但不是一门心思。军区那边的任务，愿意干又不愿意被控制。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是她想做的？如果她有心经营自己的生活，多交朋友、好好谈恋爱、努力改善和裴父裴母的关系，为结婚不结婚的问题烦恼，要个孩子用心教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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