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个月命妇入宫的日子,凤小琬带着沈纯亲自进宫来禀报:“娘娘,吕家人倒不太愚。到底是前朝时候就绵延下来的人家,纵一时没有争气的子弟,其规矩也有一二可观处。”
沈纯就比较直接了:“人才不行,架子倒还撑着。”
沈家的老太太殷氏,因有二子一女都极争气,晚年过得很不错。又因沈父不是贪花好色的人,这些年来身边只有两个老通房服侍而已,并无庶出子女,连底下十多个孙辈,都敬重她。自前些年殷氏老病渐多,家里就有些预感了,怕老太太去得早,享不着子孙的福,每年寿辰都办得不小,务以老太太享乐为要。
今年殷氏的寿辰也是差不多的规格,五十七岁,不是整寿,月娘正好有孕不稳,在府里养胎;兰贞风要照顾感了时气的两个儿子,也不敢轻易离开;唯有八娘九娘相携去坐了一坐,回来报与沈令嘉:“吕家的几个女孩儿,都在说亲,却没什么可取的人家。”
凤小琬进一步说明了这一点:“吕家到底有一位太后,门第也高贵,不是寻常人家配得起的,然而阿家过寿,数得着的人家里,没有一个问及她们家女孩儿的。”
当日吕氏女确是不大吃香,吕家人涵养也寻常,养尊处优惯了,乍受冷落,有些心境起伏,便有一位外姓的亲戚笑言:“我们家的女孩儿,那是天生的好福气,自有宫里太后娘娘照管,这会投胎啊,真是没办法的事。”本来还想吹嘘一下姓氏,但是著姓都被打了一遍,她又是外姓,就不敢说嘴了。
吕家一个旁支的妇人也一递一搭地道:“岂止呢?太后何等本事,给这几个小娘子说一门好亲,下半辈子的福分也有了,”忍而又忍,脸上露出一点自傲混杂着不忿来:“用不着求那外八路的人们。”
要换做殷氏的整寿,这两个妇人那是连进门的帖子都拿不着的,殷氏年纪大了,耳朵却还灵敏,一笑:“说得是。”她现有亲王跟长公主做外孙,沈家的儿女婚事才是真正不用求人的,那两个长舌的妇人脸上烧红,便不敢说话了。
殿前司指挥使也姓吕,夫人忙过来替族人致歉:“年轻媳妇子,不懂事,一点小事就敢吹破了大天去,我们不过是升天的鸡犬罢了,什么福分能跟您老比呢?”
她的女儿就是吕二娘,正在宫里住着,殷氏也给她脸面:“夫人忒自谦啦,吕指挥的才学,大郎也是常说的,便不因太后的福荫,将来也自然是登阁作宰的人物。”
这小小的风波便被消弭了,众人仍旧联诗饮酒,赏花喝茶。
吕家的五娘进京才三两月,却很会交际,已经与沈家的女孩儿们混成熟人了,看前头大人们都在贺寿,便来与沈纯私底下谢罪:“唉,那两个,也是亲戚,不好硬着脸子驳斥了,总是我们家对不住你们家。”
沈纯自然不能真个怪罪她,忙道:“小事一桩,谁家还没有这么个人了呢?”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沈家在金陵的族亲也不少,也遇见过不会看人眼色的。
两人客气一番,吕五娘悄悄问她:“你进宫不?”
沈纯亦悄悄问她:“你呢?”
吕五娘苦笑一声:“唉,不知是谁做了这样事,得罪了敏妙郡君,咱们几个只得灰溜溜退出来罢了。唯有二娘出身高些,人也明白,太后姑母留着她,还有一争之力。”
沈纯道:“我年纪小,不懂事,又是姨娘养的,纵然母亲再看重我,也不能入太后与陛下的眼睛的。”
吕五娘周身放松不少,嘴里也出了点实话:“我们家把闹事的几个都打了一顿关起来了,总都是过几年事情冷了说亲的下场罢了。”
沈纯心里对吕家人的评价便高了一点:虽然人才寻常,但是不大苛刻,对待闯了祸的孩子们也能宽厚对待,还是有一点风度的。
沈令嘉听她们母女说完了当日的情形,倒放松不少:“你这样说,我倒知道后位属谁了。”她伸出一只手来,虽然近四十岁了,仍旧白嫩柔软如同少女,涂着花汁的指甲沾了点水,在桌上写了个“孟”字。
凤小琬一愣:“孟家如今门楣也渐渐衰落了,他们家老大人,说是今年就要退下来的……”
沈令嘉道:“所以才要抬举他们家,若换了旁人家,难免趁机起来,唯有这等早被打压过一回的人家,才能老实呆着,”她喝了口茶:“况且,东海孟家遭受诛戮的子弟几乎没有,论门第,他们还是当年世家之首;论权势,却极少了。”
且孟华仲是先头孝慈献皇后的兄弟,是建初帝的舅公,他的孙女,做皇后也使得了。
凤小琬想了想:“若是他们家,倒比吕家人强些。”吕家子弟没什么可说的人才,若做皇帝的妻族,是不如有几个实打实考科举考出来的大臣的孟家的。
如今正是初冬,过了年就是建初八年,建初帝的虚岁就要有十三了。再拖,难免要把大婚拖过了十五,亲政自然也要顺势延后,便是太后等得起,皇帝也等不起。顶好是今年之内定下皇后的人选,再走一部分三书六礼的流程。
沈令嘉问侄女:“你愿不愿意入宫?不愿意,我想法子给你推了就是。”
沈纯犹豫了一下:“怎么敢给姑母添麻烦呢?况且我是沈家的女儿,受了家族之利,必要为家族尽力的,有用得着我的时候,纯儿不敢推脱。”
那就随机应变,凤小琬替她拍了板:“若能推,就推了,在宫外过日子还轻省些。推不得,娘娘也别勉强,三娘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她们才在寿春宫里商议了一回,却不料长乐宫的手脚极快。不过数日而已,吕太后便发下了诏书,替天子聘娶首辅的孙女为后,以兵部尚书、礼部尚书为使,行纳采之礼。
宫外尚未因这等大事尘埃落定而松一口气,第二道诏书又在年前发了出来,却是为建初帝纳妃的——殿前司指挥使吕裕第二女吕氏、西戎国女慕容氏,分别为贵妃、昭仪。
沈令嘉闻得消息,脸都皱起来了:“她吃错了什么药,要这样折腾自己的娘家人?”吕二娘可是二品官嫡出的长女呀,做贵妃,说得再好听,还不是妾室?旁的都是小事,吕家被孟家压着一头,从此成了小妾的娘家,失了正嫡的立场,那才是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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