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嘉心里是不大愿意和亲的, 不为别的，“屈辱”两个字，那是刻在了和亲的女人的脸上的。
中原人说文成公主如何如何美丽高贵，如何如何与松赞干布琴瑟和谐, 其实她去往吐蕃，过得并没有普通中原公主过得那么舒服——松赞干布向唐太宗求取文成公主的前一年才娶了泥婆罗的尺尊公主，他还有其余三个来自西藏各部的贵族女子作妃子。虽然最后文成公主得到了“赞蒙”的正室称号，可是比起来温恭公主这种下嫁到臣子之家之后全家都要捧着她的日子比起来, 谁好谁坏一看就知道。
不说王昭君一口气嫁了父子两代的屈辱，哪怕是唐朝的宁国公主, 嫁了回纥的英武威远可汗, 最后还不是要被逼着按照回纥的风俗殉葬？要不是她是唐肃宗的亲女儿，都未必能留得住一条命回到中原来。
沈令嘉犹豫道：“如今宫里哪里有适龄的公主呢？”
鲁王道：“守真仙师难道不能还俗？”
沈令嘉道：“她是奉命为太后祈福的，如何能还俗嫁人？”
鲁王又道：“和亲不分年纪, 清恭公主如今也十二岁了，再过几年咱们与西戎商议好了正好下嫁。”
沈令嘉道：“和亲是为了以公主感化西戎野人, 清恭年少天真, 哪里顶得了用？”
鲁王却是真个没有什么私心的，只不过是一心为了皇室, 兼心里不拿着女人当人而已：“实在不行以宗室女下嫁, 甚至于封宫女和亲，仿文成公主与明妃故事, 哪个不行？娘娘, 别推脱了, 能嫁个公主、赔点金玉解决的事，就别动武——哪里那么些兵器粮草给你用呢？还要防着国内的世家哩！”
沈令嘉只是摇头道：“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
鲁王重重地叹了几口气，正要与沈令嘉争辩，晋王却道：“是这个道理。”又开始替她们筹谋起出征的时候可以调动的将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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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已经很久没有进太子妃的殿里了。
东宫的侍女们都猜测太子妃失宠了，然而她们哪里知道太子心里的痛苦呢？祖母的娘家杀了自己的岳父一家子，更别提岳父还是自己的亲姑父，这真是除了皇室，别处再没有的笑话！他哪里来的脸去见妻子？
太子昭训成氏与戴氏都蠢蠢欲动想要趁机博得些太子的钟爱，然而她们身边的嬷嬷劝住了她们：“昭训，太子心里难受哩，您何苦这时候冲上去？白闹个没脸，不是好玩的。”
成阿顺疑惑道：“皇爷都叫常太后的娘家杀了太子妃的娘家了，离废太子妃还远么？我不趁着这个时候冲上去，却什么时候再争些宠爱傍身？”
她的教引嬷嬷只得苦口婆心道：“昭训，上头的人办事，最要紧的不是能否得利，而是‘好看’两个字。像这一回的事，凭他看起来再怎么像是皇爷下的令，可是皇爷下令杀了自己的亲姐姐有什么用呢？白落一个残暴的名声罢了。这里头的水深着哩，昭训既然看不透，还是离远些的好。”
成阿顺半信半疑应了，戴芙蓉亦如她一般待在自己殿里乖乖地不动，果然，开了春之后太子就又钻到了太子妃殿里去了。
段思归心里是绝不信郗法能残忍到杀了亲姐姐的地步的，然而郗法的姥姥家杀了自己的父母，这也够令人绝望的了，她甚至没有办法报仇。然而在温恭公主的长子学会了坐起身来之后，太子带给了她一个好消息：“思归儿，父皇说要将常氏一族下狱！”
段思归的眼神猛然间亮了起来：“果然？”
太子含着羞愧与抚慰之意握住了她的手：“常氏谋杀王与长公主，这是大罪，又欺君罔上，父皇不再打算容忍他们了。”
段思归重重地松了一口气：“只要我能亲眼看见了杀父仇人人头落地，那就再也没有什么遗憾的了！”
太子正色道：“常氏将一个女儿送给西戎王做妃子，西戎王立誓立常妃的儿子做王太子，所以常氏一族才尽心竭力帮着西戎王的。如今父皇已经命翰林院写了檄文了，传谕天下要为姑姑与岳父报仇，你只管安心，我一定将西戎打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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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文则听得了“西戎王立誓立常妃的儿子为太子”的笑话，已经连嘲笑的心都没有了：“堂堂的皇帝母族、国.朝世家、一方豪族，竟把个嫡亲的女儿送去给外藩野人做小妾。做小妾也就算了，还信了那个‘立常氏子为储’的胡话——连孩子都没影儿呢，这等骗鬼的话他们也信？！”
实在如今这年头，女人怀了孕能不能生下来是一说，生下来了是不是男孩又是一说，哪怕是个儿子，这儿子能不能养大又是一说。就是千辛万苦将这个儿子养大了，你能保证西戎王这种追求实力不在乎礼义的人能遵守诺言，立一个汉家女子的儿子做太子？就是西戎王脑子进水了，答应了立常氏子为太子，西戎本地的贵族们能答应叫一个外族人的儿子做他们的王？“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在外国也是通用的！
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的誓言，常氏的人脑子里都是进了水了吗？这也信？
沈令嘉脑海里只有四个大字：利令智昏。
“皇帝的母族能得到的好处实在是太多了，常氏原本不过是绵阳本地勉强排的上号的所谓‘大族’罢了，如今却已经是国.朝一等的世家了，这之中的好处绝不是一星半点，也难怪他们心动，将女儿许给了西戎王了。”沈令嘉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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