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禾禾千奇百怪的小问题层出不穷，弄得孙少平有些焦头烂额的。
她好似要自童年再重活一遍。
化身十万个为什么，无所不问。
原也也没什么，前世他知识储备极丰富，这一世，少平又读了太多的书。
所有事情都有人做。
他除了帮别人提供一些思路，又不做具体的事，空闲时间极多，所以，大多的时间都用来读书了。
即使有些一时回答不了，孙少平还有这些年带娃积累的丰富经验。
“我给你提一个思路，你可以自己找一下答案……”
“自己找出的答案印象更深刻，更有意义……”
“这算做是一个任务吧，你若是自己找到答案，给你一个大奖励哦……”
等等诸如此类，用来激起孩子们的好胜的心，完美避过尴尬。
但禾禾的可怕不在于问题。
她常常一连串的问一些看似弱智的问题，在少平开始机械式回答的时候，禾禾会冷不丁的在里面夹上一两个要命的问题，措不及防之下，往往中招。
上的当多了，少平就想出了一招。
有言在先，保证自己随时有终止不回答的权利。
自此，才稍微挽回劣势。
“其实，我也就是想问问，黄原治理完成之后，你想做些什么？”
之后吗？
孙少平愣了愣，这下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自重生以后，他一直想的是怎么治理好黄原，至于治理完成之后，他是一点也没有想过。
“我哪里想过这个问题。”想着空间的来源问题，孙少平苦笑一声，正色回答禾禾。
“刚开始时，前途未卜，于是就过一天算两晌，得过且过。后来见一时无事，想着过好这一辈子好了，尽量不留遗憾。再后来，遇到一些机会，就想着帮家乡做些事情。”
说到这里，他扔了几根柴到火里，维持住火势。
“没成想，那年原西县意外的被划为新农村建设试点，黄原治理的事被打开了一个突破口，细想后觉得这或许是一个可行的模式，于是重心才转移到黄原治理上面来。”
禾禾恍然道：“怪不得……”
少平问：“怪不得什么？”
“我不告诉你。”禾禾傲娇的说道。
孙少平不疑有他，就继续刚才中断的话题。
“黄原治理最大的麻烦是人！因为治理的最好办法，莫过于封山植树，退耕还林，可高原上生活着这么多人，人要吃饭，没地哪儿来的粮食。”
“于是就想办法先发展副业，发展商贸，把人从土地上解放出来，以经济手段引导人们植树种草。再后来，后子头公社的事又闯开了另外一条路子，于是就有了扶贫学校，腾笼换鸟。”
“从那之后，就有了应对关于人问题的成熟模式，直到你父亲出手，黄原治理才算是真正的有了曙光。”
禾禾有些不相信，“我爸？他也有功劳？”
“功劳大哩！没有他，黄原治理还是遥遥无期呢。”
“他都做了什么事啊？”
“确立贸易兴省，大量输出劳务，使黄原上的农民有了土地之外的合法收入渠道；又推行村集体公司化，利用剩余劳动力大力发展乡镇经济，彻底把农民从土地上解放了出来。也就是因为如此，才有了后来的正农。”
禾禾问：“正农不是种地的吗？”
孙少平狡黠一笑，“是啊，先做农资，正农是良心企业，卖了东西肯定要做好售后服务的吧，于是就有了农技服务站，自然而然的切入了农业种植。解决了温饱问题之后，种地就是为经济服务了，种什么就是个大问题……”
“你好奸诈！”
少平纠正道：“用词不准确，这叫因势利导。”
禾禾叹道：“嘴果然是两张皮……”
少平语重心长，“小姑娘，世上事往往就是这样，正说正有理，反说反有理，所以说关键还是要看做什么。”
禾禾拿柴火棍儿扔他，“不许说我小。”
少平看了看她，禾禾骄傲的挺胸。
两个月来，两人同行同止，早已言行不禁，特别是没有旁人在的时候，姑娘大胆得很。
孙少平避开目光，看向远处。
“但真正的走上快车道，却是八五年金波找上来，要求建立塬上农田水利灌溉系统。”
禾禾不由的赞道，“那个水网还真是神奇创意，大手笔！”
“最初也是受补浪河涝池启发，想解决塬上地势高，水源不足的问题，后来说到水源，就想到黄原上纵横交错的河流，于是就索性计划来个大的，正好赶上几年折腾，在外面挣了一些钱，就有了后来的黄原地区水网。至于后来……你都知道了……”
禾禾有些神秘，“你那些挣钱的招数，都是从哪里想出来的？跟未卜先知似的。”
“哪有什么未卜先知，”孙少平忙否认，“书读得多了，办法就多了呗。”
“我不信。”
“这里面是有道理的。”
“你试着说说看。”
“你看，自从人类建立社会，已经发展了数千年，读书多了你就会发现，历史往往在惊人的重复着。只要治理结构不发生根本变化，就会一直持续下去，永远改变不了。”
禾禾指出问题关键，“你一引经据典，往往就是在编瞎话。”
孙少平不动声色，“人与人之间，往往成见最难打破。”
“是吗？”
“你现在不就是。”
“那你继续说。”
“比如民生问题，一直会围绕衣食住行进行，区别是吃的食材不一样，穿的材料不一样，住的房子不一样，交通工具不一样，只是因为后来东西多了，搞得复杂了一些而已。”
“再比如这社会，社会是建立在人与人之间关系基础之上的，只要人还是这些人，人性就不会变，人性不变，关系也就不会变，倒腾来倒腾去，也不过时利益罢了。”
禾禾反问道：“难道就没有真挚感情存在？”
“有啊。”
“这不就矛盾了吗？”
“不矛盾啊，”孙少平摇头，“真挚感情多存在于个体之间，被庞大的人口基数一冲，也就平淡的近于无了。最后主导人类组织、团体和社会发展趋势的，还是利益，这是不变的规律。”
“好像是这样唉……”
孙少平担着的心平安落地。
聪明机智到底还是抵不过经验丰富，看，这不给圆上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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