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此事,陈初忽然想起今日午间和颍、寿、宿三州都统制吃酒时,因无表字不好称呼一事,“柳川先生,在下至今无字,外出应酬殊为不便,请先生帮我取一表字吧......”
“这.......”
这个猝不及防的提议,让陈景安一时错愕。
‘赐字’者,非尊辈师长不可。
陈景安虽比陈初大了十余岁,却因陈景彦这层关系,和陈初之间并不差辈。
“半年多来先生助我许多,教我许多。先生与我,亦师亦友,除非先生嫌我是武人......”
“都统说的哪里话,只是本人一介白身,取字一事并非小事,唯恐耽搁了都统前程.......”
陈景安这话倒不全是客套,陈初年纪轻,取字这种风雅事,后者便是去找某部尚书、当朝宰相,人家也会欣然应允。
“先生,朝堂衮衮诸公在某眼中,不如先生一指.......”
陈初拍了个稍显肉麻的马屁。
其实也是实话,陈景安故交遍天下,消息渠道甚广,若不是他帮陈初抽丝剥茧的分析,陈初对朝堂局势可称两眼一抹黑。
再者,陈景安不是书呆子,既能附身去做整理文牍等低贱琐碎事,又肯拉下脸面去送礼作说客......
这样的人,陈初是真不想放走。
话已至此,陈景安再不好推脱,沉吟片刻,自言自语道:“初者,万物之始也,同元.......章者,乐竟为一章。以元始,以章终,此乃有始有终,都统,元章为字如何?”
“元章?”
这表字说威武不够威武,说骚包又不够骚包.......
比如孟德这种,一听就让人联想到人妻。
再不济,伯虎也不错嘛,自带一种光滑细腻质感。
只是念叨两遍后,陈初却一个激灵.......噫,这表字怎听着那般耳熟哩!
这不是和老朱家那位谐音么!
陈初突然间觉着这ID有逼格了.......
有了取字之情,陈景安和陈初之间仿佛有了某种升华。
眼瞅离京日子为时不远,陈初不由再一次劝说道:“眼下蔡州事务千头万绪,实离不开先生支应.......”
陈景安下意识便要以‘咱们有言在先’推脱,陈初却抢在前头道:“先生诸多顾虑,本官能猜到一二。若先生牵挂伯父,我派人接来,城内城外的宅子尽可随意挑选;若先生想继续开办学堂,地皮、经费,只管开口.......”
“.......”
陈景安沉默片刻,终究道:“都统,此事容后再议吧,先离了京再说.......”
好歹没有一口回绝,陈初不由笑道:“先生既帮我取了表字,以后称呼表字即可.......”
.......
‘邦~邦~’
“子时三更,平安无事.......”
夜里子时。
深巷中更夫沧桑而又极具穿透力的喊声邈邈传进屋内。
黑漆漆的闺房内,陈瑾瑜支着脑袋趴在桌案上,昏昏欲睡。
喊更的声音,让她突然清醒了过来,揉了揉眼睛,起身走到窗前,打开一条缝隙。
隔窗看下去,叔叔果然依约到来。
拿出提前备好的、以床单相连系成的绳索,将另一端丢下去之前,安静的房间内陈瑾瑜似乎能听到自己如擂鼓一般的心跳。
楼下。
陈初站在墙根阴影中,望着窗内一点一点续下来的床单,有点懵。
这是让自己爬上去?
陈瑾瑜隔壁就是谭氏的卧房........这未免太刺激了些.......
不待陈初做出决定,夜色中,一支冒着幽兰寒光的点钢枪枪尖如毒蛇吐信一般,迅捷无声的停在了咽喉半寸前。
陈初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尚未开口,却听一道压低了声量的女声,“哪里来的蟊贼!”
“.......铁胆,是我.......”
“啊呀?你怎半夜摸到这里来了?”
铁胆急忙收枪,站在三进垂花门旁放哨的长子和毛蛋发觉不对,急忙忙跑了过来。
陈初忽然想起自己忽略了一件事,虽然今夜值守的是长子和毛蛋,但铁胆兄弟并不知道他半夜来访.......
可她的问题,让陈小郎没办法回答。
“呵呵,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我以为只有我睡不着,原来铁胆兄弟也没睡啊.......”
“我是听到了院内动静,还以为闯进了采花淫贼。”
实诚的铁胆实话实说道,说话时,不由自主抬头看向了二楼陈瑾瑜卧房的窗子。
由于角度问题,二楼的窗子映在月色里,恰好能看见窗户半开,一根床单绳索垂落而下。
铁胆的视线顺着床单往下延伸.......终于看清了垂在陈初旁边的另一端。
“.......”
娃娃脸上先是稍许迷茫,随后突然恍然大悟.......俺,俺好像不小心撞破了奸情!
楼上,陈瑾瑜一直等不来下方动静,不由开窗探视。
‘吱嘎~’
窗枢的声音在寂静院内格外响亮。
下方几人同时抬头.......上方的陈瑾瑜与众人来了个实实在在的对视。
月光亮堂堂.......
子时夜半,一个未出阁的小娘,为外男留了攀窗绳索.......
“......”
陈瑾瑜触电一般,急忙缩回身子,却因太过慌乱,一不小心带倒了窗内条案旁的花囊。
‘咔嚓.......’
瓷器落地的声音响彻院内。
紧接,陈瑾瑜隔壁的房间、隔壁的隔壁房间,纷纷亮起了烛火。
“东家,扯呼!”
“初哥儿,快跑啊!”
往常反应总慢半拍的长子,情急之下扯了陈初的胳膊就跑。
不想,铁胆竟比他们还快,一个转身,风一般钻进了一楼卧房内。
她慌个甚?又不是她有奸情.......
只眨眼间,院内再空无一人。
俄顷,谭氏与张嫲嫲端着烛台,走到了陈瑾瑜卧房外,“阿瑜,阿瑜?你房中怎了?”
隔了几息,才听房内响起一道慵懒、略带沙哑似乎是刚睡醒一般的声音,“娘,无事.......”
“先开门。”
“哦......”
黑呼呼的窗洞内,床单一点一点被收了回去,窗扇悄悄关合。
随后,房门开启,陈瑾瑜揉着惺忪睡眼站在门内,“娘,没事的,房内可能进了小老鼠,撞倒了花囊.......”
谭氏秉烛入内,见女儿无事才稍稍放心,再看看那满地碎片,不由惊异道:“这得是多大的老鼠才能撞倒花囊啊?”
“兴许.......兴许是只大老鼠呢.......”
陈瑾瑜低着头,不自在的辩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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