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若素像一条蓝色的鱼，雪白的手臂化开温柔的水面，晃动的身躯宛若游龙，触壁、蹬腿，奋力上游，如此往复直到筋疲力尽。
近视眼在水下，视线是模糊的，白朦朦的看不清水的纹理。岸上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脑海中的心事断断续续的。或许因为水里的浮力，或许因为太过疲惫，人的压力缓解了许多。
干蒸房里只有李若素一人，她半躺在发热的木头椅子上，身上越来越烫，汗液钻出毛孔，一粒粒如豆般大小，落下来又散开。
她想象着自己正在排毒，所有心里的晦气都会在高温中蒸发干净！所有的！她对倪洋的迷恋！她对俞凯男的信任！她在公司里收到的非议！廖哲敏对她说的那些话！统统滚蛋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感觉到一点点轻松，身体轻飘飘的，脑子也轻轻的，她以为晕眩的感觉是因为轻松。
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在满是药水味的白色病房。
"你醒啦！怎么这么不小心呢，快来姨妈的时候不要去游泳，更不能去汗蒸房，今天要不是有人及时发现，你会有生命危险的！"穿粉色制服的护士小姐仰头调节吊瓶速度，说完也没有看她一眼，拉上帘子就走了。
李若素只觉身上好像被几百斤的重物压着，手脚稍微动弹都觉得费力，肌肉里苏苏麻麻的感觉，说不清是痛还是累，她强撑着坐起来也是头晕目眩。她这才回想起自己在汗蒸房躺着，刚才护士小姐说的话——她居然在汗蒸房晕倒了！
是了！迷迷糊糊中，她听到有陌生男人的声音在耳边说着什么，她模糊看到一个男人的身影——是有人发现她晕倒了，将她送来医院的吗？
她揉着太阳穴，帘子"唰"的一声被拉开，她刚刚恢复知觉的脑袋瞬间又空白了！
是倪洋！他瞪着眼看她，浑身散发着危险的信号！
"医生说你打完这支吊瓶，就可以回家休息了，回去好好休息几天，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凭什么这么霸道！李若素哼道："你来做什么？"
倪洋深呼吸，放下手中拽着的帘子，柔声道："你先养病，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吧！"
"我跟你无话可说！"李若素丝毫不肯让步，她抬眼看他，原本苍白的脸因为发怒有了一点红晕："倪洋，如果你还有一点良知，就离我远远的，如果你还要动摇我的心，你就太残忍了！"
"我做错什么事了？我喜欢你所以靠近你，这也有错吗？"
"你喜欢的人又何止我一个？就算我再喜欢你，我也不会做你的情人，更不会去做小三！"
"我不要你做我的情人！你不要随口污蔑好吗！"
"我随口污蔑？你非要我把话说绝了吗？"李若素因为太虚弱了，必须要扯着嗓子说话："我问你，廖哲敏手上的潘多拉手链是你送的吗？"
她其实多么希望他可以辩解啊！可他怔怔地看着她，哑口无言。
她垂头丧气："我承认，我对你动心了，纵然我知道我们多么不合适，我还是被你吸引，可是我真的没有能力知道你到底说的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我更看不懂你们在玩什么游戏？我玩不起，我不玩总可以吧！"她仰起头想要让眼泪落回去："我认输。你放心，我会用我的办法忘掉你。就算要多花一些时间，我会痛苦一段时间，但是我一定会忘了你的。"
"有些事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但我对你是真心的，我喜欢你是认真的，我……"
"所以她说的话都是假的咯？"这里的她，是指廖哲敏，她所说的，倪洋对她的深爱。
"不是……"倪洋低下头，可以感觉到他的气场瞬间低落，他似乎很痛苦，却又无法摆脱这种困境。
"算了，我不该多问，就这样吧，倪洋，我们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李若素紧咬嘴唇，道："我辞职了，以后各走各的路，再也不要见面了罢！"
反正，他们从未真正开始过，李若素闭上眼睛，不再看他。许久，他走近她，附在她的耳边说：你记得，我一定会再找你的。
他没有经过她的同意，轻轻抱住了他。他脖颈的温度散着淡淡的香水味，李若素僵在那里不敢睁眼，就那样任由他走了。
泪湿了衣襟，也打湿了她的心。可是，成年人的世界，每过一天，生命似乎就少了一截，时间越来越少，挫折痛苦困难接踵而至，就连自己都主动放弃矫情的时间。
李若素出院后，搭上回老家的巴士——她妈妈病得严重。
当她坐了七小时巴士后，拖着疲惫的身体推开家门，却意外地发现自己杞人忧天，成了被抛弃的那一个！
客厅里坐着她的爸爸、妈妈、姐姐。这个家里已经有二十多年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场景！
那一年，李安之十岁，李若素七岁。父母吵架是家常便饭，家里的东西总是在一夜吵架之后变的狼藉不堪，厨房里的碗盆不知换新了多少回。有一天早晨，她们醒来发现父母没在家，厨房器皿，客厅摆件，但凡是不固定的东西都被砸碎，落了满地的碎片，就连客厅的浴缸也破了个洞，水流了一半，鱼缸里的鱼都快撑不住了。
李若素害怕得哭出声来，李安之虽然只比她大三岁，却是紧紧抱住她，安慰她，姐妹两个坐在满地狼藉里哭泣，不过一小时不到的时间，却感觉比她们当时的人生还要漫长。
父母是去民政局办理离婚手续，他们商量好了，姐姐归爸爸抚养，妹妹归妈妈抚养。没有太多离别的愁绪，因为她们还没能消化离婚的真正含义。
只是后来，姐姐和爸爸再也没有回来过，偌大的房子只有李若素跟她妈妈相依为命，一天，一月，一年，渐行渐远。很久以后，她才知道，爸爸带着李安之离开老家，去了大城市谋生。
这一别，再见到李安之，是在西市上大学的时候。而她的爸爸，她竟是二十多年未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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