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细细抻平了衣摆上细微的褶皱，再抹一抹鬓边略有松散的发，笑笑说：“二爷这是闹的哪一出，怎一进门就恁地粗野，我这里倒是习惯了，可别吓着妹妹。”话说完，眼珠子一转看向云意，目光里透着只有姊妹间能读懂的挑衅。
云意还在琢磨“粗野”两个字，不得不佩服二姐姐绵里藏针，多日不见，给人添堵的功力分毫未减。
她端端正正坐下，轻描淡写揭过，“姐姐没事就好，要不还是召太医来瞧瞧？磕了碰了，总是要疼一时的。”
皇帝都没了，哪还有什么太医，不过是场面话，废话。
没人搭理，陆晋自顾自解了身上沉甸甸的甲衣扔在桌上，又是一阵响，继而是扑鼻来的汗味儿，倒不是闻不得，只不过对深闺小姐而言，这就该啐一口“脏污不洁、恶臭扑鼻”。然而云意与云音两个双双不动声色，等陆晋发问，问的是顾云音，“你来这里作甚？”
顾云音伸手扶了扶发髻上的凤尾簪，仍旧一副温柔面孔，答道：“眼看婚事将近，我便想着来见一见妹妹，虽帮不上忙，但姊妹间说说心里话也是好的。”稍顿，看向云意，眼神里藏着戏谑，问的却是陆晋，“倒是不知二爷突然到此有何要事，按理说婚前私下见面，不大合规矩。”
陆晋手里捏着一只空杯，转过来又颠过去，微微拱起的背脊，渐渐深锁的眉头，都透出一股骇人的杀气。“合不合规矩，也轮不到你来说嘴。”
连云意都听得皱眉，这样重的话，半点面子都不给，分明就是在隔空抽人耳刮子。但顾云音依旧从容，面色如常，笑容不改，“二爷自与旁人不同，男儿气概不拘小节也属难得。”
陆晋冷哼一声，再没有多话，这就是要赶客，但他几时成了主？
顾云音从善如流，起身同云意说：“时候不早，我也该回了。妹妹别忧心，成亲虽是大事，但谁没有这一遭呢？妹妹只管安心，二爷定会安排妥当。”
云意点点头，起身相送。陆晋却似云台石像，纹丝不动。
两人走到院中，顾云音突然停步，侧过身来正对云意，纤长的食指轻点她口唇，笑得风情万种，妩媚动人，“傻姑娘，男人有什么好？收收心，省得过两年哭得肝肠寸断心如死灰。”
云意敛容，正色道：“这不是姐姐该说的话。”
“该说不该说，你都该听进心里。男人？多了身下二两肉便自以为能撼动天地的畜生玩意儿，也就是你，看得上那个满身臭气的野人。”顾云音指尖在云意下唇上一抹，悠然转过身去，离了淑妃宫，“何必相送？花心思讨好那野人去吧。”
云意对着她消失在拐角的背影静静伫立，脑中像的是从前一幕幕，二姐似乎总在不近不远的距离望着她，好似陌生人，但又经历了十七年风风雨雨，到眼前，她依旧看不清。
直到宫女提醒，才想起陆晋还在屋内。进门来他已然等得不耐烦，冲口而出的就是，“以后少跟她来往。”
云意不解，拉着他的手坐下来，平心静气说话，“她是我二姐，如何能不往来？”
陆晋不屑道：“妖里妖气的样子，迟早带坏你。”他若是晚一步进门，弄不好那女人当即就要亲上去，毁了他的宝贝疙瘩。
又看云意懵懵懂懂不明就里的样子，气也气不得，心里装不下神神鬼鬼，只留她一人。忍不住拖住她往怀里带，抱紧了亲够了才说话，“三日后就是婚礼，你心里高兴么？”
云意想了想说，“我有点儿害怕。”
“怕什么？”
“瞧你这饿虎扑食的架势，我只怕熬不过……”
陆晋一根一根亲着她的手指头，狭长的眼睛里亮晶晶，带着深深笑意，看得人面红耳热，心如擂鼓。即便是半老徐娘也能在这样热切而迷恋的眼神里化作豆蔻少女，怀春思春。
而他的安慰是，“熬不过就多吃点儿鸡汤补补身，爷盼了多少年了，可决计素不起来。”
“坏蛋！”
他越发的没章法，一身的汗也来往她身上蹭，喃喃说：“坏蛋想你了。”
这一句说完，她不动，他亦安静。
虽不知前路多少艰险，但有这一刻的心意相通已足够回味半生。
“我也想你的……”
“我想你的身子，又香又软，想着想着，练兵也没法子，下午撂倒了七八个，下头还是胀得厉害……”
她听不下去，当即起身叫宫女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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